王妃其其格是正统楼兰人①,也就是太平镇人常说的具有高贵血统之人,与大多数楼兰人一般,会说汉话,却大字不识一个。然而萧寒和他的义父萧尝宁一般,对汉学兴趣浓厚,于是为了取悦萧寒,其其格便动起了学汉字的念头。她是个富商之女,行事高调张扬,听小红说其其格这人性格颇为极端,对下人从来只有好与恶之分。
很幸运,我属于被优待之列。我的活儿如今十分轻松,每天象征性地花半个时辰教她几个汉字,其余时间爱咋玩咋玩,正所谓好吃好睡好度日,美中不足的是,“高升”的这半月我觉得自己老了,因为许多丫鬟家丁都会恭恭敬敬地管我叫姑姑。
“小黑,今儿打起点精神,爷随时都会过来。”其其格下巴抬得高高的,在镜子里瞪了眼身后替她盘发的侍女,这是今早做的第九个头型了,为此替她梳头的侍女被她用细针扎了数十回,看得我的肉一抽一抽的,那侍女红着眼却大气没敢出一声。
“王妃怎么知道王子要来?”他这些天不是都忙着抢了人家黄花大姑娘吗?这时候会来?
“小黑,这你就不懂了吧?”其其格边笑着边狠历地在那侍女身上又扎了几下,“汉人姑娘美是美,不过都是贱种……哦,本王妃不是说你。”她顿了顿,左右照了照刚做好的头型,皱眉老半天也没说喜不喜欢,回过神来问:“本王妃说到哪了?”
“贱种。”我小声地提醒。
“哦对!本王妃前天给王子送了几个汉人美女,照王子的性子,这两天玩腻了,一定会想起我的好,他不会将她们带回国的,楼兰国王室的血统不能被汉人玷污。”
这世界真是奇怪,我们管楼兰人叫蛮夷,他们则称我们是贱民。我心不在焉地“嗯嗯”应了两声,见她似乎对这第九个头型不甚满意,赶紧把那瑟瑟发抖的侍女推了开,“王妃,人美不美和头型的关系不大。”
“是吗?”她斜眼不大相信。
“当然,王妃,您知道您什么时候最美吗?就是当您展开笑颜的时候,简直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我正儿八经地拍着马屁,自认这等功力不差,如果这样帮不了那丫头,她只能自求多福了,小虾米不过是泥菩萨一尊,出不了多少力。
“嗯。”她听了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抿了起来,显然听懂了我那修辞之意,点点头,把梳头侍女屏退,这才开心一笑,从大盒里翻出一串硕大的珍珠项链塞过来,“赏你的!小黑,你跟她们不一样,她们都是木头!”
这会儿侍女匆忙进来通报说王子驾到,其其格立马整整仪容迎了出去,方才那强悍完全不复踪影,整个一副小女人的娇羞状。我暗暗撇嘴,自觉地跪到一边。不多时,一个青衣少年衣袂扬起风,在众人的跪拜中,满不以为然地直奔卧房而来,见了其其格勾了勾嘴角,轻佻地在她嘴上亲了一口,声音清脆响亮。无须多言,萧寒便把其其格抱了起来往床榻走去。
我闭了闭眼,手心捏出了冷汗,见他无甚异样地从面前经过,突然一阵脱力。不知是这世界太小,还是自己时运不济。这个萧寒,竟是当日在万花楼欲买我初夜的少年!三个月不见,那干净俊秀的孩子怎么就长高了这么多?不过眼下我没时间多加感叹,听萧寒在里头不耐烦地骂了句“都退下”,赶紧随着一干人灰溜溜鼠了出去。回到自己的屋前擦了把汗,一心一意地发呆。初冬正午的阳光正好,照在身上很是舒服,卸去一身的紧张,顿觉困意袭来,我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往边上挪了挪屁股,靠在大红柱子上耷拉了几下脑袋,很快沉入一片黑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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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小黑?”肩膀被人用力晃了几下,我十分不快地拂了拂,把那只手推开,抱着身边的东西继续睡,那扰人的声音停了,我满足地叹了口气,感到耳根一阵疼,一下,两下,三下……
我恼火地睁开眼睛,本想骂一句“谁弹姑娘我的耳朵”,入眼的却是一双黑色云纹靴,意识到方才自己躺在地上,抱着一双男人的脚呼呼大睡,心里一凉。然而,这还不够惊骇,待我慢慢爬了起身,看清小红身边的男子的脸后,突然感到一阵晴天霹雳正中头顶。咚地一声,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下跪,把脑袋藏好,咽了口吐沫道:“参见王子。”
下巴被一把剑柄挑了起来,萧寒的眼睛疑惑地在我脸上打转,许久才皱眉道:“长得这么黑,让你伺候本王实在便宜你。”
“哇!哇!哇——”小群寒鸦惊叫着从背后飞上天空,我腰杆直挺挺跪在原地犯傻,被这句惊悚的话吓了个透心凉,整个成了冰雕,结结巴巴道:“伺、伺、伺候?”
这时萧寒已经转身走了,小红把我拉了起来,“哎呀!还傻站着干嘛!王子让你伺候他沐浴,快去啊!”
我木木点头,好半晌才使劲地抓住小红的衣服,“沐浴?你说只是让我伺候沐浴?”
“是啊!”小红奇怪地瞪了我一下,“王妃突然来月信,把王子气得脸都黑了,出来说是找个干净的丫头伺候他沐浴,我就带他来找你了。”
哦,这么说倒还真得找我。这里的丫头都不爱洗澡,通常十天半个月才象征性地冲洗一番,我睡大通铺那会就被她们笑话说是傻瓜,不抓紧时间好好睡觉天天晚上去洗那劳什子的澡,折腾!如今想想,我觉得自己的确是能折腾,好端端把自己折腾到老虎嘴边了。
浴室内,萧寒许是因为衣服沾了经血觉是晦气,不等我为他宽衣,三五下便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扯了个精光,把衣服踢得远远的,径自下了水。四周本就热气蒸腾,我傻愣愣地立在原地,方才站在他面前,那精瘦白皙的身子毫无征兆地落入眼底,咕咚咽下一口唾沫,脸上热得厉害,拿着帕子颤手擦在他后背上,不想他猛地一个转身,原本清朗的眼半眯了起来,“本王是不是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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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楼兰国在文中只取其名,亲不要作太多考究。这是一篇架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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