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兄弟抱怨这部分内容逻辑连贯不能分拆,所以还是把他们两两合并一下哈。这章开始到六十章是有关政治制度的辩论,郑宇会全面阐述自己的政治理念。对这方面感兴趣的同学,强烈推荐。不感兴趣的,可以直接跳看六十一章)
“在我的一生中,经历了多少惊涛骇浪,自己数都数不清了。可那种至为强烈而深刻的震撼,却只有那一次。我真的没有想到,刚刚成年的陛下会说出那样的一番话。而在那以后,耳闻目睹其他国家发生的一切,我越发理解这个国家是多么幸运。”(柯山,前工商部长,《回忆,是一种责任》,去世二十年后,1980年遵嘱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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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
阿尔巴特大街是莫斯科很有特色的一条街道。
这条大街临河而建,景色宜人,当年有不少俄国贵族的宅邸,托尔斯泰,普希金等家族都曾在此处居住,在一百年后是莫斯科挺出名的旅游景点。郑宇当然并不知道这些,他只是一边听着柯山的讲解,一边打量着周围的街景。
此刻的他穿着打扮就是个传统的俄国绅士,脸上俄罗斯风格的方围巾遮住了下半边的脸颊。
三十二号……这是普希金故居。二十八号,到了。
这是一座典型的俄罗斯式四层公寓楼,每户都有一个阳台,上面挂着衣物。郑宇回头对着身后笑了笑,也没再理那几个沙俄特别部的便衣密探,带着柯山和两个侍卫邱海阳、丁武走了进去。
二零二房间。
郑宇已经听到了房间里人们谈话的声音。他气定神闲地站好,柯山已经开始敲门。
“砰砰砰。”
片刻之后,二零二房间的门开了一条缝。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顶在门口,轻声问道:“哪位?”
柯山说道:“国内的故人来莫斯科旅游,听说李先生在这里,特地来拜会。”
青年有些狐疑地回头看了看,里面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既然是国内的客人,就请进来一起坐吧。”
青年转回来点了点头,打开了大门。
郑宇等人走了进来。
郑宇往屋内扫视了一眼,只见这是一个宽敞的客厅,大约有三十多平米的样子,三个年纪各异的男子正围坐喝茶,此刻都抬头看向了门口。
年纪最长的大约四十多岁,戴着一副大眼镜,身材瘦削,穿着打扮也是很平常的家居模样,灰绿色羊毛衫套在身上,穿着一双厚厚的拖鞋。这人正神色宁静,微笑着看向这群不速之客。
围坐在他身旁的有两个人,大约都是二十七八岁不到三十的样子,都是很普通的俄罗斯青年装扮,其中一个青年三七分头,白皙的脸庞,一脸的忧国忧民,很典型的……愤怒青年。另一个却是身材高瘦,眼窝有些深陷,鼻梁高耸,戴了副大眼镜,模样和传统的中国人差异很大,脸型轮廓更像是白人。
郑宇呵呵一笑:“英人先生,不速之客突然到访,叨扰了。”
他接过开门的青年递过来的拖鞋,俯身换上,又解下了脸上的羊毛围巾。
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看了看郑宇,脸色逐渐变得怪异起来。
“您是……”
郑宇很恭敬地一拱手:“晚辈郑宇,拜会先生。”
“郑宇?你……你……”愤怒青年神色大变,盯着郑宇猛看。
“原来是太子殿下。”中年人很快平静了下来,起身一躬,“殿下来此,蓬荜生辉。单如,上茶。”
开门的青年应了一声,转身奔了厨房。
郑宇转身从邱海阳手中接过了礼盒,微微一笑:“英人先生,晚辈一直仰慕先生风范和才华,也备了些薄利。先生是三湘名士,晚辈恰好有些衡阳广济寺的毗陵茶,虽是年前的春茶,但制备和储存尚算精心。特请英人先生与今日诸君一同品鉴。”
中年人一笑,却是毫无不安,也没什么刻意的恭敬,只是一派温和从容:“殿下有心了,李达愧领……单如,把茶水换一下,今天我们一起品一品家乡的南岳云雾茶。”
他转身介绍道:“这两位,一位是孟华孟祖安,一位是瓦西里耶夫,他的父亲有中国血统……他们都是在莫斯科大学就学的英才。”
郑宇看着这两个客人,心知也是来拜访李达的,至于政治立场如何,一看那个愤怒青年孟华对自己有些不善的神色,却也知道了个十之八九。至于另一个瓦西里耶夫,想必是俄国人了,只是看面貌确实像是带了点中国血统。
不过,站在皇太子的立场上,又是忧心战事,现在郑宇对所谓的革命青年着实有点兴趣缺缺,表面上颇为热情地打了招呼,不咸不淡地客套了几下,也把己方的几人做了介绍,各自落座。
中年人打量了一会郑宇,呵呵一笑:“殿下的风采远胜报纸上的照片……华夏之福,华夏之福啊……”
郑宇也是一笑:“先生的风采,也比报纸上更胜一筹。不过看先生满面风霜,这些年盘桓欧美想必也是劳心劳力。先生心忧国民,正是我辈楷模。”
“此次郑宇前来拜会,非为其他,但求与先生一唔。目前中俄日战事一触即发,正所谓危急存亡之秋也。”郑宇单刀直入,“先生于国事向有高论,此举国同心力挽国运之时,宇虽不才,愿效三顾,求先生赐教。
中年人一怔,似乎没想到郑宇如此直截了当。不过马上点了点头说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李达之心殿下已言,还有何说?”
“李达此次盘桓俄国,却是为了考察俄国君主制之利弊,以为中国鉴。数月时间,在下于俄国欧洲部分已有心得。”中年人一笑,“事关俄国友人之事在下不敢妄言,但一般泛泛而言之,却无不可。”
郑宇起身一欠身,很诚恳地说道:“宇代国民,谢谢先生。”
他是早想明白了。既然今天要扮演个虚怀若谷礼贤下士的“贤明太子”,那就扮演到底。说到演技……在这个没有电视,电影还是个概念的时代里,就连领导人的作秀频率都低了不少,这方面能和哥叫板的应该不多吧?
郑宇的心里却也有点迷糊。怎么看这所谓的海外政治异见巨头也不像是对自己这个皇权专制的代表有什么敌视,反倒是颇有点在野遗贤献计献策的意思。不过想想这人的主张,看来也确实是个改良主义思想家,不似个提倡暴力革命的。一念至此,这李达看在郑宇的眼里,居然是越发顺眼起来。
“俄国主张宪政自由主义的同仁,如别尔嘉耶夫,米留可夫诸君,在下都曾会晤,俄国城镇和村社,在下也有考察,对于俄国目前的情况,在下算是有了些心得。一言以蔽之,中国万不可走上沙俄专制之路。”李达缓缓说道,“沙俄体制之弊端,在于君权神授,国家迷信东正教,沙皇又身兼东正教在人间的至高化身,政教合一,人民思想越发愚昧盲从;在于缺乏议会之牵制,强势君主肆意妄为穷兵黩武,而弱势君主如今上尼古拉二世陛下,又为贵族所制不知民间疾苦,偏又要利用战争树立权威;在于俄国世袭贵族腐化成性,官场病入膏肓,非速行宪政开国家杜马,以实现民意畅通不可。”
“沙俄国土广阔,民族众多习俗不一,维护统治殊为不易。沙皇不得不给与各区总督授权,这就导致地方大员作威作福,贪污腐化盛行,贪官私囊所得远倍于国库,是以俄国工商始终不振。此国君主权力至上,而血统传承又无法保障君主之贤愚,于是国策不定国势起伏。以俄国大众之贫困,国家财政之混乱,政府效率之低下,一旦开战,初期固然可以依靠铁腕和传统的影响以强力推行之,一旦战争旷日持久民众负担加剧,再加国内物资短缺,若有某些力量加以煽动,民族矛盾和阶层矛盾势势必交汇爆发,政权有倾覆之祸。此即在下愚人之得,也正是君主专制所必有之弊。在下谨以此呈殿下,为中国鉴。”
郑宇思索片刻,诚恳地一欠身:“有劳先生。郑宇记住了。”
这个时候,开门的青年已经端着茶盘过来了,各自上了茶,一股清新沁人的香气让众人顿时精神一振。李达品了一口,有些陶醉地说道:“色,香,味,都是道地正宗,想必是皇家贡茶。今日有幸品尝,却要感谢殿下有心了。”
郑宇品了一口,感觉确实不错。这算是……正宗有机古树茶?看来那位驻俄公使方石坚还真懂点茶道,这次回国之后,说不得得问衡阳订购一批才是。
“先生过奖了。此茶叶尖且长,状似剑,以开水泡之,叶瓣斜展如旗沉于水底,恰似玉花璀璨风姿多彩。尤其是那股浓郁的清香,沁人心脾甜润醉人,甜辛酸苦皆有之,又令人回味良久。”他现炒现卖地讲了一番茶经,话锋一转,“先生之见正和此茶有异曲同工之妙,意味深长百味杂陈,却可强健国家躯体预防病变。”
他的神色转为严肃,声音也是铿锵有力:“方今世界,实乃大争之世,列强无一不行王霸之策,强凌弱,力胜柔,处处尊西方丛林之法则。今全球瓜分殆尽,不为列强即为殖民地半殖民地矣。今日列强垂涎就在东亚。中国虽立统一之民族国家,仍需时刻警醒,切不可固步自封。否则,瓜分大祸就在当世。今先生以俄戒中,可谓切中时弊,但不知先生于当今之中国,具体而言之可有高策?但于国事有利,在下自当转告陛下。”
李达和两个青年都有些惊异地看向了郑宇,郑宇面色如常,只是目光炯炯地盯着李达。
“殿下果然明见万里。”半晌后李达点了点头,“西方文明社会之实质,在下此前也曾有所迷惑,以为其文明开化,必当遵循公理正义。所谓殖民也是帮助蛮荒后进民族的一种手段。可随后在下游历多国,终有所悟。”
“西方哲学实为强者之哲学。所谓主持正义,仅限绅士与绅士之间,文明社会与文明社会之间。而所谓绅士,即有力量之人,人格独立之人;所谓文明社会,即为民众觉醒不屈从外加暴力之国,乃勇武之国。欲得列强之认可,非有大力量不可。而凡入列强者,必有一强国之战。在此等国家看来,民智未开闭目塞听之国度,实为未开化之蛮夷,尽可予取予夺屠戮抢掠。”李达缓缓说道,“是以殿下方才所言,真醒世名言。我国才俊之士于英法列强多有好感,羡慕其民主秩序,以为人间真理正道,却不知于此辈看来,中国实乃鱼肉矣。”
“所以我之见,在于中国欲立于当世,首先要强国防,而国防之强,必赖统一。惟有建立了统一之国家,消除内讧内耗,方可有国防,方可一战而跻身文明社会,傲立当世。”
听到这句话,就连另外两个拜访的青年也是震惊地看着李达。
郑宇心中惊愕,心想这人明明是地方自治的倡导者?怎么上来却是大谈统一?
莫非那句不走寻常路,说的,就是这位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