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八章 身前身后有名留

目录:重生之路过的青春| 作者:微醺的木桶| 类别:都市言情

    路波喜爱看赵丽蓉的小品,不媚俗,爽朗的话语能直击心房。说表演的最高境界,是就算明知道那是在表演,也能让人忘了看到的只是表演。

    在一大堆热衷大呼小叫的小品演员中,赵丽蓉显得格外清新质朴。

    和另一位有“小品之王”称号的赵本山比较起来,虽然同是以一副东北农民的憨厚形象走红荧屏,但在路波看来,两者其实有着本质的差别。赵本山基本是把扮演的农民角色置于放大镜的包围,然后把很有一些笑料的恶习、陋习、丑事、糗事接连甩出。老实说,怎么看他都是在以扮演的“农民”形象拿农民兄弟开涮,让人看了之后,感到好笑的同时,不自觉会起一点厌恶之心。所谓“忽悠”,打的是“坑蒙拐骗”的擦边球啊!

    赵丽蓉的小品呢,她抖的同样是具有农民特色的包袱,但表现的重点主要集中在农民与城市的交接,同样喜欢盘腿上炕的老太太,对城市里的“装”、“假”直言不讳,一举一动自有幽默,又不失善良淳朴。与其说看的是她在“城市”面前遭遇各种不适与尴尬,倒不如说人们喜爱这样真正的发自天性的可爱。一通欢笑,心里泛起的是赞同,更有温暖。

    她的小品语言精彩纷呈,“司马缸砸光”、“探戈就是趟呀趟着走,三步一蹿两呀两回头”、“先生,你的小辫子好好漂亮呀!”、“麻辣鸡丝”、“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这酒怎么样啊,听我跟你吹”、“萝卜开会”、“点头yes摇头no,来是come去是go”,怎么生动怎么来,看了听了笑个过瘾,想不快乐都难。

    无论评剧、电影、小品,老太太都有绝活,算起来也都是大腕级别的,可是看看她平日简朴的穿着,采访时其他人也都管她叫“赵妈”,一个平易近人、亲切的、有真性情的老太太啊。2000年她离开的时候,路波抑制不住悲伤,为了一个素昧平生只在电视中见到的人,难过了好一阵。

    而张雨生,路波是在九三年飞碟群星在上海开演唱会的录音专辑里第一次听到他的歌声,才知道他的名字。深寂的夜里,听耳机里他唱《我的未来不是梦》,唱《大海》,现场汹涌的掌声衬得歌声更嘹亮、壮美。从那个深夜起,路波记住了一张含着单纯微笑、戴着睿智大眼镜的脸。

    说起来也不怕被笑话,路波那时手头拮据又刚迷上流行乐,望着新华书店里一盒盒标价7.40元的磁带只好退而求其次,成了小贩摊前的常客。那时的盗版商人一点责任心都没有,翻录技术实在太差,粗糙得厉害,甚至还不如路波自己用空白带从电台节目转录的效果好。

    不过如他一般年岁的流行乐爱好者大抵是由这些非法制品栽培出来的,也不知这是流行乐的悲哀抑或幸运。但有时上天悯人,在一堆蠢货中能发现一两盒正版,比如那个演唱会专辑,录音效果尚可,让路波听得大呼过瘾,一直珍藏了将有二十年。

    当年的求学生涯,路波过得很艰苦,也不仅仅是经济的原因。无意于烦躁的学业成绩不佳却又不甘人后,想靠手中的笔谋划一点色彩又时遇挫折,真的是“心比天高,运比纸薄”。于是深夜里一遍遍听《我的未来不是梦》,让高亢的歌声震撼耳膜,刺激神经,给自己继续的勇气。也许那时很多人在卡拉ok选这首歌只是为了抖抖得意的高音,而他却在高中毕业晚会唱完这歌时,双目已湿透。

    考上一个三流的大学,在村里人看来已经无比荣耀,却不知秉性高傲的路波接受这一事实有多艰难。

    在外地求学的日子,路波仍经常听张雨生的歌。《带我去月球》的高远旷达、《湖心草深长》的清幽绵长,还有《一天到晚游泳的鱼》里水淋淋的忧伤和《口是心非》苦情后的幡然醒悟。路波喜爱这些歌,但很少唱,因为好多东西在熟晤之后很容易丢失掉原有的珍重位置,所以他一直只静静地听。尤其是那首《我是一棵秋天的树》,张雨生唱得朴素而真切,明净的声音里把词曲蕴涵的孤独情绪悄悄隐藏,而代之以一丝佛性的怡然和安乐。

    路波经常翻看的大学毕业留言册,里头有位同学写了这么一段话:也许在很多人的眼里你是孤独的,但只要有其所、不无聊,孤独反是一种享受。

    那位同学姓徐,曾与路波多次合作搞板报。彼此都是惯于独来独往的人,又性情固执,所以即使不常的合作中也多有争执,平素更不曾如何相谈,未曾想他才是最了解路波的。

    在张雨生众多传唱的经典歌曲中,路波最喜爱是那首空阔辽远的《我是一棵秋天的树》,“我是一棵秋天的树,安安静静守着小小疆土,眼前繁华我从不羡慕,因为最美的在心不在远处。”每次听到,便觉得宁心静气,仿佛一切烦扰尽皆远离,只留下心湖一片风平浪静。

    想起逝去的人儿,想起往日的种种,也想起读过的一段诗:

    那些已经死去的人

    是我最亲爱的

    身边到处萍水相逢

    只有他们

    会在我前行的路上

    永远的等候

    不自禁一阵的心软,也不清楚究竟触碰了哪处的玄机,仿佛整个世界少跳了一秒。于是突然多出一大片的空白。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冬日午后,在热闹人群的嬉闹交谈中,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孩子感喟着生老病死的无常人生,在他稚嫩的脸庞,不觉间泛起一丝繁华落尽看透人世的沧桑。虽然只是一瞬,却被关心的记者敏锐地捕捉到。

    “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念起了去世的外公。总忍不住想着,若是他还活着,那该多好。”路波语气淡淡地解释说。

    “小波真是个好孩子,刘老汉有这么好的外孙,多好的福气啊,可惜当年没能熬过来。快有四五年了吧,记得以前他最爱抱着小波串门,说起话来嗓门可大了,总说他外孙有多聪明懂事。如果刘老汉还在,他一定最开心了。”

    “是呀,说起来小波跟他外公的感情真是最好的,小时候老喜欢黏在刘老汉身边,有啥好吃的,老的小的都要相互留一份。”

    “我看小波这么懂事能干,就是像的刘老汉。想当年刘老汉可是咱村里干活的一把好手,学什么都是最快最好的,针头线脑的样样拿手,纳的鞋底比那些老娘们都强!”

    路波听着乡亲说到外公的事情,一点一滴都是那么熟悉,他们说的每一句,进入路波脑海时便化成一段的剪影,生动的画面,弥散着煤油灯熏染的温暖色调。路波微微笑着,听得认真入神,笑容里有浓稠得抹不开的温馨与甜蜜。

    “我相信,外公一定能够看到的,他就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从来没有离开。看到我伤风感冒了他会焦急伤心,看到我个子高了还比以前胖了,外公一定很开心吧,他以前就常说要把我养得胖胖的,就像只小猪。记得那时候我还傻傻地以为外公不喜欢我了,说我是丑丑的小猪,还难过的哭了呢……”路波喃喃地说着,心里堆积了满满的思念。

    他不担心是否会被说相信迷信。如果只要相信了就能让亲人回到身边,哪怕只一次,哪怕只短短的一小会儿,路波也愿意成为真的“信徒”,每日里斋戒沐浴、虔诚祈灵。

    对路波而言,恐怕自己就是个最大的“迷信”了。有谁听说一个三十多岁的人突然就回到了二十年前又做回了小孩子呢?若说自己的“当年”只是前年夏天的“庄周梦蝶”,有如黄粱一梦,那么已经被现在证实了那许多的事又做何解呢?当真“一梦千年”的玄幻,路波思想里是不愿接受的,纵使这样先知先觉,但要真把过往一切当做一场虚妄,那些爱恨纠缠都沦为臆想,又哪里舍得!

    再不堪,终也是切身的体验,融进了自己太多的情感,每一丝每一缕,即便当时再不喜的,也都成了最宝贵的礼物,来自冥冥中洞悉一切的上苍,来自命运的转轮一次小小的意外。

    路波看到老爸路卫国又站起来发了一遍烟。这两天的烟钱是大大超支了,可既然是因为儿子路波的好事情,这点钱花得,嘿嘿,再心疼也能受得,还怪得意呢。乡亲们羡慕且不乏嫉妒的目光,对路卫国来说,是多少烟都换不来的荣耀啊!

    以前看老爸外出干活前,总会把一根烟别在耳朵上,路波还很好奇地问刘美芳,为什么别耳朵上。

    “你爸干活累了就抽一支提神。”

    “既然爸要抽烟提神,为什么要一直放耳朵上不抽呢?”

    “他舍不得啊。”

    “舍不得就藏起来啊,放耳朵上会弄脏的。”

    “你个傻小子,等长大后就懂了,男人出门在外,没个烟抽,像个啥样子,别人会笑话的。你爸他夹了根烟,这样不必接别人递的烟,也就不必回敬了,能省不少呢。”

    “等我长大了,我要给爸买很多很多烟,让他不要再舍不得了!”

    “好啊,我家小波以后出息了不忘本呢。记得给你爸买烟,那妈妈呢,小波把妈妈忘了?”

    “我要给妈妈买很多漂亮的衣服,还要金耳环,我看到两个婶婶都带的,就妈妈没有!还有金戒指、金项链,比她们更多更漂亮!妈妈你说好不好?”

    “好!妈妈听了可开心喽!就盼着小波快快地长大,戴小波买回来的首饰呢!”

    那天晚上,路波写下了他重生以来的第一首诗:《老房子的黄昏》。

    黄昏的阳光,倾斜成一个弧度

    我坐在老房子门前的石墩,看时光

    一些在飞

    一些在落

    而影子,逐渐高大而肥胖

    记忆很长很软,垂在空气中

    蓄谋已久

    它慢慢靠近,总是那么平静而从容

    我像一尾贪食的鱼

    总奋不顾身的,轻易上钩

    唉,一遍遍囚禁在心灵深处的呢

    思念却从来不把它当牢房

    坍塌得理所当然,于是

    想越狱就越狱

    想逃亡就逃亡

    剩下我,独自转身进屋

    收拾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