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印象，被刚才的一幕彻底破坏掉了。女人和杜华都没了观赏风景的兴致。杜华捡起地上的两支马枪，放在马驮子上。周喜娃前面领路，一行人涉过白河水，三绕两绕，钻进了一片树林。此处虽然不像周家集那般漂亮，却也是树木参天。阳光照耀下，地上斑斑点点，虽然虽然昨天就已经开始放晴，地上的泥水还是挺多，空气中一股子潮湿的味道。
在路上，杜华问起了事情的原委。周喜娃告诉他，每年四五月间，都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存粮吃完，新粮未出，家家户户都断了粮食。周家集的粮食年年丰收，有这里最大的粮仓。大家伙买不起粮食，就只好相约一起出去偷。
“啊？偷呀？”杜华指了指刚刚缴获的枪，“你们不知道他们有枪？”
“我们当然知道。人家周大少爷在县警察局当官，搞几把枪还不容易。而且就算打死了人，人家官府连问都不问，还说打死土匪，活该！”周喜娃拿腔拿调地学着警察说话，然后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可年年都有这个时候，要么饿死，要被打死。万一抢到了，一家人就活过来啦，你说是你，你去不？”
“可是也不能这样去呀，你们那种做法简直就是去找死，他们的枪是好枪，有一两个枪法好的，你们一个都回不来。”杜华回想刚才的情景，如果他是守卫，只要子弹足够，他有信心把这所有人留下。
“这我们也知道，去年，我大就是这样死的。他们那一批人，一个活的都没有。全被打死在地头。”周喜娃埋头走路，说起这事情，好像是说别人的故事。“可是，这两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山口的守卫都撤了。我寿娃哥说，周家前几天出去，不知道怎么的，吃了大亏。一百多人，死的死，伤的伤，只回来十几个。所以想去碰碰运气。”说完，周喜娃越说越高兴，得意的拍拍自己背的大口袋。“这回不错，有这十几斤粮食，再掺和些回回草，叽叽菜，可是够我们家吃上十天半个月的了。”
循着一个婴儿娃娃的哭声，杜华一行人来到周喜娃的家。这个家非常简陋，只有两孔火烧窑，墙上的黄泥黑黑的，说不出的脏。说是窑洞，其实称之为洞更合适，也就是直接在山墙上掏了两个黑窟窿而已。窑洞只有一人多高，所谓外墙就是用一堆柴火堆积临时凑合，出入的地方，挂着一个草帘子。见到有外人来，窑洞里面人影瞳瞳，显然有些慌乱。没住人的窑洞里堆放着一堆柴禾杂草。打眼一瞅，也就是一个放大了的兔子洞。
“这就是你家？”
“嗯！”看着杜华吃惊的问话，周喜娃有些尴尬的点点头。“大哥你少坐，我去给你打点水。家里穷，就我身上这一条裤子，谁出来谁穿。”
“这娃娃怎么哭得这么厉害？”小脚女人问。
“这是我小妹，几个月大，我娘没有奶水，饿的。”
小脚女人立即想起自己的孩子，不由得眼睛湿润，反身到马驮子上取下没有吃完的马肉，跟在周喜娃后头进了窑洞。很快周喜娃的家里冒起了炊烟，看着婴儿哇哇的哭叫，小脚女人母性迸发，随即解开衣襟，把自己鼓胀的塞到孩子的嘴里。此举让周喜娃一家感激不已。于是，当杜华问起周家集的情况，周喜娃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是当问到周炳这个名字的时候，却茫然无知。
拌了马肉的稀饭，让大家都吃得香甜。杜华提出想在这里住几天，喜娃母亲当即就把旁边放柴草的窑洞指给杜华。周喜娃带着弟妹，在小脚女人的指挥下，顷刻就把窑洞收拾出来。一间窑洞收拾的虽然简陋，但是被女人一番布置，真的有点家的样子。休息的时候，女人靠在杜华身上歉然的说，“奶水让孩子喝完了，你不要介意。”
杜华哈哈一下，不以为意，此刻他的心思完全放到了周家集，心里琢磨着晚上是不是进去一趟抓一个舌头回来。于是杜华白天养精蓄锐，给自己准备好一袋子子弹，一切准备就绪，抱着枪杆呼呼大睡。把外面所有的事情交给了女人。
傍晚的时候，外面却来了几个汉子把周喜娃叫了出去。周喜娃一见，原来是这次组织大家去偷粮食的周寿娃几人，马上就跟了出去。
周寿娃见到院子里的几匹马，不禁有些惊奇。立即，把周喜娃拉到一边询问情况。周喜娃把遇见杜华的经过讲说一遍。周寿娃听完之后，眉头紧紧皱到一起，神情游移不定。旁边的几个大汉却大感兴奋，一阵子摩拳擦掌。
“大哥，发财了，五匹马，还有好几杆枪，光把马卖掉就能换多少钱？再说小两口子，好收拾，好机会呀！一会儿咱们把男的干掉。这马，这女人可就都归了咱们了。”
“你们可别动歪心思，那男的救过我的命。女的也对我家有恩。”周喜娃一听就急眼了。
“去去去！他又没救过我们的命”一想到女人，几个汉子全都动了心。“一会儿动手，你别拦着，否则连你一块儿收拾。”
“哼哼，”周喜娃冷笑，“就凭你们几个，想和人家动手。也不掂量掂量是不是那块儿料。今天人家收拾周同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就你们跑的那个兔子样儿，还想收拾别人。”
几个汉子气得站起来，想揍周喜娃。周喜娃拧着脖子就准备打架。
“够了，老实点！都是自己人，闹什么闹！”周寿娃一声大吼，冲着那几个汉子骂道，“你们都忘掉自己是干什么的了？今天出去一趟，一半的人撂在地头了。就他奶奶的想女人？”大汉们的头全都低下了，周寿娃却不放过，还是骂声不绝。“就你们几个孙子样，也要抢女人？想找女人，周家大院里有的是，你们谁敢去？窑子里面也有，你们谁有钱？喜娃刚才讲了，那人收拾了周同，你们谁收拾得了？还想杀了男的抢女的？别让人打得四处乱窜，让你们先人从坟墓里蹦出来。再说了，要不是人家拦住周同，你们谁敢说，肯定不会被打死在地头上？这算不算是救了你们？”
几个汉子被骂得抬不起头，一个个没了生气。周寿娃转头给喜娃说，“别理他们，怂人，就会瞎咋呼。你重新说一下刚才的经过，每一步怎么回事，好好给说一下。”
周喜娃便重新讲了一遍。期间周寿娃问了好多问题，搞清楚了每一步细节。等到最后，他倒抽一口凉气，“照你的说法，他实际上留了一手，没有想伤人？”
“是，他如果想杀人，周同几个早就死了。”周喜娃肯定的说。
周寿娃低头沉凝，一边想着，一边慢慢地说，“今天原本是想探探虚实，大家都看到了，周家大院的防卫已经差了不少，许多岗哨都撤了，我们很轻易的就摸进了粮库。如果不是因为有人贪多暴露了目标，他们的守卫根本发现不了我们。今天夜里，咱们的队伍就要来了。打周家集，无论如何不能出岔子。现在，这个人对周家态度不明，对咱们不是好事情，万一他在咱们背后捅刀子，就麻烦了。”
汉子们都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己的头领。
“难道说，他给咱们演戏？”有人问道。
“我看不出来。”杜华给了周喜娃太多的好处，周喜娃坚决相信杜华的人品。哪有演戏让自己的媳妇给别人的孩子喂奶的？
“是不太像。关键是犯不着啊，”周寿娃自言自语道。大汉们知道他有心计，平时就是大家的主心骨，见到他陷入沉思，都不敢打搅。
“喜娃，你问过没，他到底是来干什么。”
“这个我问了，他说是过来买粮食的。再往下，我也不好说了。”周喜娃说到这里，也有些狐疑，“可我觉得他做生意的水平不咋样，周同说三匹马两百大洋，结果他就以为是每匹马两百。根本就不知道行情嘛。”
“要是这样，那我就亲自去试试他。绝对不能让他成为咱们的绊脚石。”周寿娃拿定了主意，转头向喜娃道，“喜娃，我知道他救过你，可是如果是他要对咱们不利，即便他对你有恩，咱们也要收拾他，你能理解哥不？。”大文学 www.dawenxue.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