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定,他是传说里冰蓝色的魔,比魔族最强者长孙晟更可怕的魔。”这是冷静下来后,窦氏对李渊所说的第一句话。
那时候,呆呆看着她,李渊茫然的点了点头。他知道,有一些事要发生了,这碟李子正是信号;可是他不知道,究竟,是要发生什么事。
目注着他,聪慧无比,与他近于心灵相通的窦氏,当然明了他的心意,并确定自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深吸一口气,她决定了一件自己无可反悔,却遗恨终生的事。
——原原本本,坦诚无欺,她对她的丈夫道:“李子花开的前一天夜里,我做了皇上那个关于洪水和李子花的梦。我确定,那就是皇上的那个梦。
不过,在那个梦之前,我先是恍惚回到小时候,听到皇上荣登大宝时,自己的痛心疾首。接着,是一闪即逝,种种关于皇上一统天下,执掌四方的虚影。
那个梦开始的时候,就不再有我。可,当皇上在疯狂的‘天下是我的’的声音中,被击向虚无,感同身受的惊骇里,我看到了那树李子花。极美极美的李子花,带着不可方物的娇艳,不可抗拒的魅惑,我迷失其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被逗乐了的嗤笑声打破了那一切,疯狂迷魅归于寂静。死亡一样的寂静,带着无尽怨怒和杀气,在梦中,我有一刹那的彻底窒息。可是,那笑声继续,并化为言语,极闲散写意,漫不经心的言语。
我,全不能记得那些话的内容,只最后五个字,烙印心头。那五个字是:好吧,我成全。
那五个字说出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双眼睛,极清极亮却深不可测。它们对着我,凉薄而讥诮,让我所有最隐匿的心事,皆无可遁藏。
我知道,我是被成全了的;可我不知道,我被成全了什么。灵光一闪的极度茫然中,一双超卓天地之外的袍袖挥起,漫天李子花随风起舞:嫣然的红,轻艾的蓝,不可捉摸的紫,像一场绚烂的绝灭,又像是一回璀灿的重生。
梦醒后无眠,恍惚中竟是天亮,我闻到李花的甜香,才自想笑,却听到早起仆人们的惊呼——李子花真的开了,开遍了一整个天下,仓皇于是随之漫布天下……
夫君,对着为皇上忧心如焚的你,我无力安慰,因为那夜起,李子花的娇艳妖魅、绚烂璀灿无时不刻萦绕,亦真亦幻让我心力憔悴。
而终于,当冬去春来夏又至,李子渐渐结了实,那些幻梦随着这天下间的仓皇,亦一起慢慢退去,我的心随之静下来时,却蓦然发现,自己竟已有了身孕。
这真的,本该件喜事的。可,就在我要告诉你的今天,在即使我的近身丫头,亦全不知情之时,晋王殿下,却竟遣人送来了这碟李子。
夫君,我不知道,这中间究竟是有一些怎样的牵扯。但,现在,我可以确定的告诉你说:梦里,那些嗤笑声,和那些挥袍的成全,属于晋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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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仓皇的一挥手,李渊打断了妻子接下来所要说的话。接着,以他从所未有的暴烈粗鲁,他给了他的妻子,他们彼此都不能想像的八字评语,他说:“妇人之见,愚言妄作。”
窦氏怔住,一时间无法反应,李渊亦同时在话出口后吃了一惊,无法反应的呆立在原地。
沉默漫延,
压抑而凝重。
这样的僵硬对峙,于一向亲密无间的他们而言,是如斯陌生。窦氏无法制控心中的委屈与凉冷,霍然的转身,离去。
几步之后,却被李渊紧紧抱住:“对不起,小妹,我刚才……对不起。”
窦氏回首,捧起丈夫消瘦而疲倦的脸,终于还是微笑着摇头,然后道:“我知道,这些天以来,你是太累,太紧张了。”
李渊于是也笑,却带一些惶恐哀恳:“小妹,我们,别再提这件事了,好吗?我知道,这些天以来,你也太累.太紧张了。所以,所以,难免会有些,有些奇怪的……”
窦氏的手与笑一起僵住,失望和愤怒涌上心头,让她几乎失控的推开李渊。然后正告他,她绝对可以确定自己的每一句话,并为其中的每一个字负责。
但,终究,她只是缓缓垂下臻首,将身子靠入李渊怀中,道:“是啊,我好累。”
好吧,如果他要逃避,只为这被拥抱的温柔与幸福,她心甘情愿的奉陪。
只是,冥冥中,倘命运已被注定,又有谁能真正逃得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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