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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醒!
惊醒!!
在已不知多少次的,被梦中那疯狂的叫嚣声惊醒后,水轻衣又一次,于夜半时分一身冷汗的惊醒。
只不同的,这一次,在那些塌天陷地的疯狂叫嚣之外,清清楚楚,她还看到了那相视而笑中,决绝对峙的夫妇。
——它就要出世了,那独立于魔王之外,永不可毁灭,更无可降伏的魔王意志,立刻就要化身成人,出生入世了!
转首,看向身侧仍是沉睡,安然恬淡如婴儿的丈夫,水轻衣禁不住欣然的微笑。甜蜜与幸福涌上心间的时候,那些因天下而起的惶恐忧心,再次被安抚。
只是,再也不能一如既往的,去假做若无其事。
起身,披了衣衫,悄无声息的飘落床榻,坐临桌前。
仰首,在十指的轻动间将感知穿越屋宇,巨细靡摩,水轻衣眼中所现,是整个夜空的星云闪烁——这是那场暴风雪后的第一夜晴空。这是,她再也不能参透的天机,更无可握掌的星空!
“迷雾憧憧,无尽不安。”筋疲力尽之后,不自觉一声叹息逸出。惊觉时才想回首,怕扰了丈夫好眠,却在同一刻,落入那或许凉冷,却绝对温柔可靠的怀抱。
那是长孙晟的怀抱,那是她的丈夫,她最爱的人的怀抱。
“
季晟,”水轻衣更深一些偎入那个怀抱:“你也醒了?”
“你醒的时候,我都会醒。”长孙晟淡淡的平陈,却惊颤了水轻衣。
她怔然回首,对上的,便是他清宁温柔,却又了然一切的双眼。水轻衣于是知道,她的一切,长孙晟全都知道。
“对不起,季晟……
为什么,事情会是这样的?
我以为,我的世界该是只有你,及我们的亲人。
我身上的桃红早已尽了,用了世人的躯肢与容颜,我只是因爱你,而想平凡快乐的妻。”
长孙晟微笑:“你是我的爱人,我的妻。”是陈述,是回答,更是一种表态:“这就够了,至于形式或者其它,都不重要。”
抚过水轻衣如丝秀发,将双手扶上她肩头:“有些事,既是你一定要做,我便陪你去做。”
“陪我?”
“你一直温暖我的冰蓝,我又如何,会不去成全你的桃红?”
“
谢谢。”
“傻瓜。你收拾东西,我去向杨广告别,然后禀明大哥,天亮时一起出发。”在水轻衣浅浅怔然、深深感动中,长孙晟吻上妻子光洁的额,即之转身,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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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拜访,于事前绝无任何通告,仅以身形的闪逝,长孙晟于森严守卫中,自如行至杨广卧室之外。
这样的不速之客冒昧来访行径,因着杨广于卧室外,那桌煞是雅致而未曾动过的美酒佳肴,成一场约定也似的践行。
悠悠举杯,杨广向长孙晟遥敬:“很荣幸,你走前,会想到知会我一声。”
只这一切,长孙晟视若无睹,听而不闻,直行到杨广身前,方定定站立,然后目注着杨广,一字一句问道:“你在做什么?想要什么?”
“我觉得,你最该做的,是坐下来喝杯酒,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长孙晟眼中冷芒闪逝,却再没有一贯讥诮:“你的魔力耗尽,心志告磬,在不久的将来,就要形神俱散,灰飞烟灭?”
“此其一。”杨广颔首,意味之中,竟是让长孙晟,再继续其二,其三。
长孙晟却从不会有,丝毫对杨广的耐性,只再一次,一字一句的重复问道:“你究竟,在做什么?又想要什么?”
一瓣梅花飘落,杨广以酒杯接住,看那梅花隐隐飘零于杯中咫尺之间,一贯的答非所问也似道:“李子花开,这天下所有花香能及处,冰蓝魔性皆被迫转为桃红至爱。虽我能力有限,远不能达成完全转变,但对这个天地而言,也算是积了,普渡众生之大德吧?”
“正因你什么都不在乎,所以怎样的兴之所至,都不该是这种,绝决到毫无余地的自我毁灭。何况,还是全然悖离你本性的,负冰蓝而助桃红,以至强烈的魔性反噬,蚀骨钻心毁乱心志——这是牺牲,于你而言不可思议的牺牲。”
“真的想知道?确定?不后悔?”
当杨广收起笑,以前所未有的凝肃与认真,一字字,一次次,去确定长孙晟的确定时,长孙晟却终于不再确定。近于仓皇的,他避开杨广的双眼,只,坚持着他的定立,以示要求答案的决心。
杨广于是笑了,哈哈大笑,爽朗至于猖狂,猖狂近于疯狂:“很简单,我的答案总是那么简单——这就是一场游戏,一场冰蓝乱桃红的游戏,而已。”
“游戏,很好。”静静聆听杨广的回答,直至其大笑完毕,长孙晟静静躬身一礼,然后道:“再见,我的王。”
他转过身去的时候,庭院之中蓦然起了一袭冷风。于是,刹那之间风舞寒梅,吹落一地香魂。
杨广静静看着那袭紫色身影消逝,看着那一抹抹凄艳的香魂,重归于地。
到嘴角终于复又勾起,却是绝望而释然的笑:
“再见。”
杨广淡淡回应,尽倾杯中酒,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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