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翠芝正在用舌头磨着挑鱼刺一根一根往外拣,被丞相千金这么一说,咕咚把那口鱼肉就咽了下去,肉里没挑干净的刺正好卡在喉咙里,“我……”翠芝指手画脚地道,“我……嗓子……被鱼刺卡住了……”
大家闻言都捂嘴偷笑,翠玉嘻嘻笑道,“姐,让你不要装强嘛,看,报应来了吧?”
要说这被鱼刺卡了嗓子也不是什么大事,从小到大也不是没被鱼刺卡过,但是翠芝这次却觉得难受异常,仿佛有根钢针硬生生扎在嗓子里一样。
过了半晌,丞相千金才终于瞥了一眼众人啐道,“还笑,别笑了,还不快过去帮忙?”
大家闻言才赶紧帮翠芝想办法,拍背的拍背,扶胸的扶胸,大嫂忙叫人去取陈醋来,插不上手的就站在后面边笑看着,有人撕了一块白馍馍给翠芝,“快,吞下去,别嚼,干咽能把刺儿也带下去。”翠芝忙接过那块不知是谁递给她的白馍馍,一下塞进嘴里使劲往嗓子里咽。翠芝扯着脖子吞咽,不料想咽着咽着竟翻起白眼来,大家慌了神,吵嚷着赶紧给她拍背扶胸,翠芝挣扎着捶胸拍背捏喉咙,甚至伸手进嘴里去扣,脸色却很快青紫起来。大家见她情形十分不好就又赶紧撒了手,任她一个人脸色发紫的在那儿折腾。
没多久翠芝就翻着白眼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众人吓得目瞪口呆,谁也想不到一根小小的鱼刺会酿成这样的灾祸。翠云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该不会……该不会是因为自己说了什么报应不报应的话,所以才……翠云扯着喉咙尖叫,叫声贯穿了整个儿沈府。一时间沈府乱了套,出人命了,沈大人的妹妹在席间鱼刺卡了嗓子被馍馍噎死了!
赵老爷推开众人挤进去,冲上前抱起翠芝摇晃着,大吼道,“翠芝,翠芝!翠芝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刚才还好好的!翠芝你醒醒啊,翠芝!”他跪在地上抱着翠芝,涕泪横流。翠芝是睁着眼睛死的,在他怀里挺了尸。他却还是痛心疾首地吼道:“郎中!还不快叫郎中!”他表面上伤心至极,心底里却高兴得恨不能在地上打几个滚。翠芝死了,哈哈哈,本来以为是明天,想不到翠芝今天就死了,以这么离奇的方式死在他沈家府邸,跟他赵成富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真想大笑一番,哈哈哈哈,她终于死了!
远远的,苏罗坐在沈府假山上的凉亭里,看着山下闹剧似的一幕。身后的影儿气愤道,“这个赵成富真不是个东西,翠芝明明就是他害死的,他还在那哭得死去活来,惺惺作态。”说着举起右手,捻个法诀。
“影儿,你又要胡闹!”苏罗将水袖一拂,化解了影儿施出的法力。
“主人,我只是想教训教训他。”
“不过是解一时之气,这又何必?”
“我是替翠芝不值。”
“什么值与不值?难道你忘了?她早就已经死了。”苏罗淡然道。
影儿长叹一声道:“这倒也是,不过如今她虽再死一次,却也算死得其所。翠芝若是泉下有知,应该会觉得欣慰吧。”
苏罗当然知道她是指翠芝可以葬在赵家祖坟一事,看到影儿露出同情的表情,苏罗突然觉得很震惊,难道人间的烟火果真如此厉害?能让在修罗道里以嗜血著称的红影在短短几百年间就改变了心性?“影儿,你变了。”
日头斜了一斜,影儿往凉亭的阴影里退了两步,“其实主人,你也变了。”
是吗?苏罗看着远处的绿荫出神,她,也变了?
翠芝死了,以正室夫人的身份葬在了赵家的祖坟里,赵夫人当然是不乐意的,但老爷忙着巴结沈家还来不及,哪里顾得上她的感受?赵夫人觉得很是委屈,晚上独自对着烛火垂泪。
赵老爷倒背着手在书房里溜达,终于办完了翠芝的后事,既解决了翠芝这个大麻烦,又没失去沈家这个权大势大的亲家,可谓是皆大欢喜。他的心情很愉快,盘算着到哪个夫人的房里去过夜,大夫人呢就不用提了,人老色衰。二夫人呢虽然容貌姣好身体却有些发福,三夫人呢,虽然容貌身材都没得挑,但毕竟进府二三年了,不够新鲜。思来想去,琢磨了半天,唉,还是三夫人吧,虽然是块鸡肋骨,也总比没有的好。
决定了人选起身到三夫人房里去,经过大夫人的房间却见微弱的烛光下一抹人影儿映在窗户上,看那样子竟像是在哭,还哭得凄凄惨惨。赵老爷砸吧砸吧嘴,觉得心里有点儿不得劲儿,毕竟她跟了他这么多年,还生养了两个孩子,如今翠芝一死就占去正室的头衔,是有点儿对不住她。于是他走上前去推开了她的房门。
大夫人见老爷进来,有些失措地擦了擦眼泪,“老爷,你怎么来了?”
赵老爷笑道,“什么话?你我是夫妻,我来不是理所应当?”
大夫人听到“夫妻”二字,鼻子一酸又流下泪来,她已不是他的妻,就在今天,她这个跟了他二十几年的妻,被破格降为妾了。
“耀珠,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可是你也知道那沈家不是好惹的。”
“他沈家现在是权大势大,但天大地大也大不过一个‘理’字,我们又惹到他们沈家什么了?翠芝可是死在他沈家的。我就不信他们会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把翠芝升为正室。”
成亲这么多年来,无论他做什么,耀珠从来没在他面前哭过闹过,可见这次的确是戳到了她的痛处,赵老爷好言劝道,“哎哎,我的好夫人,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这不也是为了我们赵家么?如今翠芝死了,要是按原来的名分死了就是死了,沈大人的妹妹给人家做小,他沈家还不巴不得跟咱赵家撇得干干净净?”
“撇干净就撇干净,好稀罕么?他们沈家凶神恶煞的嘴脸你又不是没有看过。”
“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夫人你有没有想过?有他沈家这门亲戚,将来禄儿大了在朝中谋个官职,岂不容易?”
“哼,谁稀罕靠他沈家帮忙?我儿子将来可是要考状元的。”
“是,是,是。我们儿子出息,是当状元的料,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给儿子铺条后路不好么?”见夫人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他又加把劲道,“而且在赵府你过去是大夫人,以后还是大夫人,没人能动摇你的地位。翠芝她已经不在了,你又何必去跟个死人争什么名分?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么?”
大夫人虽然对老爷的说法不以为然,但老爷总算是对她和颜悦色地好言相劝,更何况不想牺牲也都已经牺牲了,她又能如何?于是点头叹道:“老爷说得对,既然事情已成定局,我不该再自寻烦恼。”她虽是如此说,却又掉下泪来。
赵老爷揽住她拍拍她道,“我知道你委屈,我答应你以后一定好好疼咱们的儿子。等我百年之后,家产还是按照你是正室的名分来分,禄儿是正出,该分到的家产一分都不会少,这总行了吧?”
敢情他以为是自己为了今后分家产的事?老爷永远都是这样,根本就不懂她心里在想什么。大夫人擦了擦眼泪,挤出一抹笑,“我没事了,夜已经深了,老爷回去休息吧。”
赵老爷笑道,“回去?回哪里去?今儿晚上我就在你这儿歇了。”
大夫人这才高兴起来,她忙嘱咐丫鬟取来年节时候才铺用的锦被,慌乱的亲自铺床,亲自伺候老爷宽衣,她简直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孩子,老爷已经很多年没在她这里过夜了。
夜深人静,耀珠累得几乎是沾着枕头就睡着了。她的睡容很安乐,在梦中还下意识的朝着赵老爷挪了挪。赵老爷却睡不着,他近距离地看着耀珠的脸,简直像是不认识一般。他依稀仿佛还记得当年她在他身下的羞涩模样,不,也许他并不记得,他脑海里女子羞涩的样子很模糊,说不准是谁的。但是今晚却让他深切的体会到耀珠的确是老了,跟那些豆蔻年华的女孩子根本没法比。不仅仅是她的容颜和肌肤,还有她对的承受能力。
赵老爷翻了个身,窗外的一轮圆月已经西沉,那淡黄色的满月像是年轻女子的肌肤一般光滑柔嫩,他也许应该再娶一房妾室,要比三个夫人都年轻漂亮,对,他的确应该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