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昨天入夜之后,护军营中几个佐领闲得无聊,出去走动,转来转去地便进了一家青楼。他们仗着护军营这块牌子撑腰,在青楼里硬争粉头,与旁的客人抢姑娘抢到大打出手,结果惊动了涿州本地驻防都统鄂霍齐,带着兵去将他们扣了起来。
这两个宝贝佐领,起初还一味嘴硬,抖着护军营的威风吓唬那都统,偏偏都统大人是个强项的硬骨头,就是不吃这一套,叫部下将两人捆了起来,问他们究竟是谁的部属。
二佐领一时害怕起来,却又改了口,只说自己是僧格林沁帐下将官。鄂霍齐疑惑起来,心想不论僧格林沁还是肃顺,明日送去给他们瞧瞧总见分晓,当下令将这两人押回去暂且看管。
谁知道这两个佐领半路上趁着押送官兵不留神,竟然夺过两柄刀来一阵乱舞,砍伤了好几个兵,才又重新给按在地下。
鄂霍齐见状大怒,咬牙切齿地非得狠狠办他们不可。当下也不将二人送到衙门来,径直押到城郊校场,声称要军法从事。这会子两个佐领才吓破了胆子,将自己的老底尽数倒了出来,打着肃顺的名头拼命求情。鄂霍齐哪里肯让,只是喝令一等天明立刻斩首。
鄂霍齐有一个随从,为人还算机灵,见主子如此大发雷霆,生怕他当真做下得罪人的事情,不管事主是僧格林沁还是肃顺,那都不是他一个小小都统能够碰得动的。
这随从动了心思,便偷偷跑来都统衙门,寻到一个戈什哈,本意是想请他找一个骁骑校一流的小军官去将主子拦下来,可没成想那戈什哈早瞧肃顺不顺眼,一听说他的部下犯了事,正是高兴都来不及,乐得袖手在旁瞧热闹。想想肃顺此刻正在堂上,不如去禀报郡王,让他好好地刮一刮肃顺的脸皮。
僧格林沁闻言自然大怒,他昨日允许护军营的官兵入城,便是碍着恭亲王的面子不得已而为之,现下肃顺的部下竟然敢在涿州城里闹事,岂不是不把他僧格林沁放在眼里么?
发狠道:“吩咐鄂霍齐,叫他照军纪国法办理,官员挟妓饮酒该什么罪,武职殴辱平民该什么罪,都与我一一算来去!”
肃顺脸色忽青忽红,要对僧格林沁发作罢,此次的事情确属自己部下不对,麻烦是自己人惹的,黑锅自然就要自己来背。可若顶真起来办理,这两个佐领轻则罢职,重则流放不说,倘是僧格林沁不肯罢休,参自己一本治军不严,这果子可不是好吃的。
要这么忍气吞声罢,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去。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忽听恭亲王道:“如今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楚庄王有断缨之德,僧王何不令彼二人戴罪立功?”
僧格林沁哼了一声,冷冷地道:“这般毫无纪律的部属,要来何用?”
袁潜笑道:“久闻僧王治军谨严,此话果真不虚。只不知道当初办理京师巡防之时,为何却又有许多漏网之鱼,得以蒙混过关呢?”
僧格林沁老脸一红,虽以他的豪武忠耿,也不敢随意整顿宗室多如狗,觉罗遍地走的京旗,此处万余军队,倒有七八成是蒙古精兵,京营的各色人等,若非皇帝派下来给他统带,僧格林沁压根就不想拉出来打仗。
恭亲王当初是与自己一同会办巡防的,那时候的因循玩懈得过且过,全看在他的眼里,虽然已经是时过境迁,并不担心他去皇上那里参自己一本,可是僧格林沁自有他一个人的骄傲,大草原上的雄鹰,黄金家族的子孙,岂能做这种阴一套阳一套的事情?
闷哼一声,就着恭亲王画下的台阶道:“既然如此,就依王爷所言,叫鄂霍齐不必忙着处置,先将那两人带来再说。”
肃顺得了这一句话,几乎是如蒙大赦,急忙叫鄂尔霍巴飞马赶去,务必要在刀下留人。
都统衙门之中,众人都是各怀心思地坐着等待,肃顺担心的是往后如何在护军营属下们面前立足,僧格林沁想的是现在看来这位恭亲王非但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无能之辈,而且还很有同自己对着干的意头,不知回京之后会不会在皇上面前进两句谗言;袁潜却抱定了看热闹的心态,肃顺与僧格林沁之间的矛盾愈深愈好,两个人愈是掐得不可开交,他便更好从中取利。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鄂尔霍巴终于仓皇奔了回来,一进门便气急败坏地对着肃顺叫道:“禀统领大人,标下赶到校场之时,那鄂霍齐已经将两人的脑袋砍下来了!”
说着将手中的一个布包一抖,两颗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在地下。
袁潜这还是头一次看见死人头颅,忍不住有些恶心,别转了头不作声。
只见肃顺唰地一下站了起来,狠狠地瞪了僧格林沁一眼,忽然大笑起来。笑了一阵,蓦地一拍桌子,笑声戛然而止,从齿缝里迸出一个字来,道:“走!”
不由分说,下令护军营官兵立刻开拔。袁潜自然也起身告辞,临别之时,瞅准肃顺不在意的空子,对僧格林沁道:“对付粤匪,无非是拖之一决,僧王所做并没有错。本王回京之后,定当在皇上面前力陈,僧王且放心便是。”说罢,匆匆上马而去。
僧格林沁张开了口,望着恭王爷远去的背影,心想自己的战略意图正是一天一天等下去,等到长毛饷尽粮绝,困守孤城之时,便可一举而下。在那之前,却须养精蓄锐,以逸待劳。
他承认把消耗粤匪兵力的担子推在胜保身上是他的私心,可是与其两支大军都陷入跟在长毛屁股后头跑的泥潭之中不可自拔,倒不如先叫胜保去打个头阵,磨掉了长毛的锋锐,到时候自己以蓄锐之师,击彼强弩之末,焉有不胜的道理?
但胜保似乎并不能明白他的意图,又或者是明白了,却不肯做这块垫脚石。不知道恭王爷到了胜保那里,又会如何对他解释呢?僧格林沁一时间陷入了沉思。<!---文章内容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