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意涵从下午憋住一句话没说，只是看整个县衙都在忙什么。
她发现王明义坐镇大堂的时候，除了捕头和部分衙役在之外，其他人根本不在，都各自忙自己的事情。除非王明义喊他们过来，不然不会随便过来。
虽然没有参与太多的县衙事情，但是林意涵能感觉的出来，王明义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忙，很多事情都由县丞、主簿等县里一干小头目去实施，他也就听听汇报，指点一下而已。
林意涵压制的好奇心直到晚饭才和王明义说了出来。
“当县令原来是这样啊。”看似是感叹，其实是疑问。
王明义瞅了瞅林意涵，边吃饭边说道：“不然你以为怎样？”
“每天很忙，忙着升堂啊，断案啊。”
“你当是话本小说呢。”
“你这一天下来，好像没干什么嘛。”
王明义三下两下把饭吃完，说道：“县令就是这样。”
“啊？”
见林意涵不理解，王明义解释道：“这个当县令啊，可不是你想怎么当就怎么当，也得遵守个国家制度。”
“国家制度？”林意涵第一次听到在这个世界陌生的却又熟悉的词汇，不禁笑了一下。
王明义以为林意涵不知道什么是国家制度，就跟她解释说：“国家制度，那个就是法律，就是那个王法规定的，咱们必须照办的。懂不懂？”
林意涵点点头：“知道。”
本以为会费些口舌的，没想到林意涵这么干脆地说知道，倒让王明义觉得有些奇怪了。不过他并没有去深想，接着说道：“我这一天，看似没办什么，其实该做的都做了。”
“上午是说了点钱粮的事，下午就坐在大堂上，接了几个状纸，也没审案啊。”其实林意涵最感到纳闷的是，难道明朝的官员都是这般审案的么？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真是太，太，太黑暗了。
林意涵脸上的不满很快就被王明义发现了，他笑笑说道：“这当官也有官路。你别小看我这一天，可是不敢有丝毫差错。”
“是吗？我怎么没觉得？”
“早上吧，先要处理公文。就是伊之拿过来的那些，该发布的发布，该回复的回复，这些都是耽搁不得，必须最先做的。然后，就是说钱粮生产，就是吴英负责的那一块。下午就是诉讼官司。这一天，三件事顺序乱不得的。”
“切，真没劲，连这些都规定。那你下午怎么只收状纸不审讯啊？”
王明义一笑：“你是怕我不给他们主持公道？”
“有那么一点。”
“呵呵，这你倒不用担心。这也是惯例。”
“惯例？”
王明义点点头：“是啊。你说我也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他递来状子我就立刻审呢。且不说跟状子有关的人都没到，就是现时去找也不一定找得到，我不能只听告状人一面之词。我这边收了状子，考虑考虑，明天再升堂，这时候，刘捕头把相关的人都带来了，我这边对案子也清楚了，这才好审嘛！”
“这也是国家制度规定的？”
“那倒不是，是大家约定俗成。”
“说的也有道理。那就是你明天要升堂了？怎么前几日不见你去大堂啊？”
“这升堂也是有时间限制的。本县只在每月逢三、六、九才受理，其他时间是不接受的。明白了吗？”
林意涵心想，这还真奇特，“只是要是有急案怎么办？”
王明义沉吟了一下，说道：“一般是按规定走，不过也可破例。”
“原来这样。”林意涵心想这告状看来也要看时候，电视上那些还真是误导人。如果真的按照他说的这样，似乎当官也还不错。
“当个小小的县令都这么复杂。你这些都是从哪学的呀？”刚做官也才不到一个月，怎么就搞得这么熟了？
“呵呵。”王明义神秘一笑，“不告诉你。”
“哎呀，告诉我嘛。”林意涵拉住王明义的袖子，拽着不放。
“衣服拽坏啦。我告诉你就是了。”
“怎么知道的？”
王明义指了指他桌上的一摞书，“最下面的那本。”
林意涵走过去，搬开上面的书，拿出最后一本，上面赫然写着《弘治官箴》四个大字。一页一页翻过去，越看，林意涵身体越发抖了起来。
这，这竟然是明朝的“公务员手册”而且是县令分册。上面明确写了县令有哪些权力，什么事该怎么做，在当县令怎么管事最好，另外官场该怎么为人处事，甚至遇到官司该怎么审理都讲到了。
实在是太强大了！来到曹县这些日子没有什么比这个让林意涵感到震惊和喜悦的了。
林意涵实在没想到堂堂大明竟然会有这个东西。回想王明义这些日的情况，竟然无一不符书中所写，这办事的顺序，该怎么办，书上都一条一条列出来，比王明义做的还好。如果王明义真的学会了其中的为官之道，那基本上可以说在官场是无往而不利的。即使登不上高峰，起码这管做起来就顺畅多了。
王明义只看到林意涵背对着她，双肩不停地抖动，不知道出了何事，待要走上前去问问，却见林意涵笑着转过身来，抱着那书看个不停。
“你就是照着这个做的？”不用问，肯定是的。
王明义一把拿过书，不以为然道：“怎么？不行？”
“不是不行，我是没想到咱们大明还有这个东西。”
“那你可就少见多怪了。这东西宋朝就有了。”
“是吗？”
“宋朝有个人叫吕本中，就写了本《官箴》，前朝张养浩的《三事忠告》写得也很好，人人效仿。至于我这一本，则是坊间流传的，写得倒详细，不过可算不得什么奇怪。”
林意涵赞叹道：“真没想到，咱们的古人竟然这般有才，连这些都能想到。”
“我觉得挺好。我拿来用正好。”
“父亲大人就没教你点为官之道？”怎么着王恕不教王承裕总该教点儿子什么吧。
王明义摇摇头：“我还用教？我这么聪明。”
林意涵忽然楞了一下，韬，以前也这么说过，而且说这句话时候的姿势、表情跟王明义一样。一刹那，林意涵失神了起来。
“其实，你是挺有能力的，可是不见得能当好官。”声音淡淡的，有些飘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