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就忘了,我是玄翼啊。”那张与玄澈相似的脸上露出坏坏的笑,“你刚才不会是把我当成哥哥了吧?”
月痕定了定神,问道:“有事吗?”
玄翼撇撇嘴,目光瞥到月痕手中的纸团,不由皱眉,“自然送信来的喽,不过看样子回去之后他又要伤心一把。”
月痕不理会玄翼的调侃,将窗户关好,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道:“是不是观月出事了?”
玄翼立刻敛了神,无奈道:“现在的局势很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总之你不要担心,先在这里安安心心待上些时日,等风……”
“你当我是什么,赤凤都快完了我怎么能够安心,不方便说的话你就赶紧把我带出去吧,好让我清楚现在的局势。”再这样待下去迟早要精神分裂,要不是心系赤凤,她又怎么会这般有耐心和晋骁含耗下去。此刻真恨不得砍了苍鹰的翅膀装在自己身上飞出去。
玄翼原本是抱着侥幸心理寻到这里来,那张字条也是捏造的,他那事务繁忙的哥哥怎么会有闲情雅致写情书。但此时要真把她带回去,就犯了难,只得推诿道:“就算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月痕看着窗外的月色,陡然生出几许清冷,黑幢幢的树影层叠摇晃,看不清未来的路。
“带我去吧,无论是生存还是灭亡,我都要去见见赤凤宫的人。”纷飞的落花中出现了一张落寞的脸,褪去了激昂之后只剩下深深的绝望与堕落。凤萧然变了,以前的他死了,是她害死了他。
但凡饮下忠义之血者,必受其主人牵制,一旦违抗,就要遭到上古时代恶灵的诅咒。每位火星以上祭司都有发布诅咒和解除诅咒的权力,但是契约的时间最多不超过十年,十年之后诅咒自动解除,奴隶恢复自由。然而,上古时代的诅咒却可以生生不息地延续下去,只要主人不同意,奴隶以及他的后世都必须效忠于主人,这一点与鹑火星的诅咒相似。
但是,目前为止,只有山阴洞的神谕祭司能够发布这样的诅咒。可神谕祭司不轻易露面,就算露面也很少用其真身,知道他行踪的人少之又少,就连山阴洞在哪里都是个谜。
玄翼知道劝不动月痕,况且留在这里也不太安全,还不如带回去八卦八卦,嘴边不由荡起一丝资深狗血王的笑。
“上来。”玄翼扬了扬下巴,向月痕招手,示意她上自己后背,月痕看了看少年纤细的身躯,犹豫了一下还是被拉了上去,跃出窗户的那一瞬间,他的侧脸与那人真的很像,月痕不由心神一荡。
这里毕竟不是晋央宫,除了月痕的屋子外,其他地方把守很弱,到了半夜,看守们更是哈欠连连,待睁开眼时,只有一阵凉飕飕的风吹过。
没过多久,两人就飞出了晋央宫的驿馆,一只孤零零的虎站在黑夜的沙滩上,看不清颜色,敏锐地觉察到有人靠近,踏自动朝这边走来,虎爪在沙滩上印出深深浅浅的脚印。
玄翼勾了勾唇,腾出一只手在嘴边吹了个口哨,老虎加速朝这边飞奔而来,玄翼将月痕放下,刚想要去牵马,突然老虎昂首悲鸣,在玄翼碰到它之前就倒在了沙滩上。
“大空翼!”玄翼大叫着扑上去,老虎眨眨眼睛,眼角落下一滴泪。几丈之遥的地方,有人一身银甲立于月光之下。
西虎滩头的海风,又冷又涩。
“你们谁也走不了。”晋骁含的身后是巍峨绵亘的山脉,一众护法高举火把,他的手里握着一把银色的弓,在月光下反射出寒光。
玄翼缓缓起身,挡在月痕和大空翼面前,一脸傲然地道:“晋骁含,你想与玄木宫为敌?”
晋骁含继续前进,不以为意地笑着,“玄木宫难道想要与十二宫为敌?”
“你以前做的荒唐事我还没有揭露,你小心被我狠狠地披露一番!”少年的话不仅毫无杀伤力,还引得旁人哈哈大笑。
“你不说我都忘了,大陆上最忌讳的两样东西就是玄四公子的嘴皮子和笔杆子。”
“你……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自诩‘天下第一痴情公子’,实际上六岁逛遍晋央赌场,十岁修炼魔教邪功,性格暴戾,杀人无数。十五岁时,为夺宫主之位不惜杀害兄长和姐夫,十七岁逼迫姐姐下嫁于你,如今又不顾族中反对执意逆天招魂,还禁锢赤凤宫祭司长,你的罪行罄竹难书!”玄翼背书一样背出了一连串,晋骁含却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多谢夸奖。”
玄翼还想要说什么,月痕连忙扯扯他的袖子,低声道:“晋骁含的脸皮比城墙还厚,你捅不破的。”没想到男人较劲起来不是二般的认真,玄翼扬起下巴挑衅的样子和玄澈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晋骁含,别挡道,不然别怪四爷我不客气!”
晋骁含不与他罗嗦,转身双手抱胸吹海风,他身后的护法冲上来把玄翼和月痕团团围住,数十把巨刃割破空气一齐飞来,银光闪耀,玄翼足下用力,拉起月痕一跃而起,旋转一圈,落在巨刃中间,逼人的杀气,催得枝头黄叶飘飘落下,与沙滩融为一体。
十来个护法振臂横刀砍来,巨刃掠过空气滑出一道道飞虹,随着黄叶飘落。
玄翼左击右挡,凌空翻起,背了个人身体总是没那么轻巧,无数巨刃化为一道光影旋转飞来,硬是把玄翼逼得一跃上了他们布下的阵。下面剑尖忽而一挑,二人就被掀翻在沙滩之上。
风吹过,卷起了漫天尘沙。
剑光闪动,天地间充满了阴寒之气。
晋骁含从护法们让开的道中间走来,银衣黑发,好似地狱无常,他缓缓拔剑,目光始终不离月痕的眼睛。
他知道这是一双可怕的眼睛。
月痕此刻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她的头发虽然还是凌乱地披散,衣衫虽然还是一成不变的宽大,但只有这双眼睛的神采与禁锢时大相径庭,不再空洞,不再黯淡。
她憔悴的脸上竟焕发出一种坚韧而柔和的光彩。
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竟能让人产生这样大的变化,难道真是自己错了吗?
晋骁含的剑绕过玄翼,抵住月痕喉咙,慢慢抬起她的脸,“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待你不好?”至始至终不明白,想尽办法讨好的人,为什么总是将最美的笑靥留给别人,却吝惜给自己一点时间。
他始终坚信,如果他在凤萧然和玄澈之前认识她,她一定会无可救药地爱上他,就像姐姐那样,宁可为他死也要掩盖住杀兄的真相,如果姐姐重新活过来一定会好好爱他吧。心被罪恶的毒药扭曲了。
“你我还有招魂的承诺,我要你马上兑现!不然别想回去!”晋骁含将银剑架在玄翼的脖子上,他的手脚都被护法按住一动也不能动,气得直骂道:“昏庸无能的晋央宫宫主,骗小孩的手段也相信!”
“啪!”“啪”两侧护法分别送上两个耳光,疼的玄翼呲牙咧嘴,“暴……”“啪!”“啪!”“啪!”
晋骁含上前一步,剑也深了一寸,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月痕的脸。
在月痕的眼里,晋骁含同样变了。拿旁人的生命来威胁自己,这种卑鄙的事情他也做得出来!
“你先放开他!”月痕冷声道。
“不要听他胡说,他根本就是想骗你……唔……”话还未说完,头已经被按进沙堆里,晋骁含挥了挥手,护法便松了手,玄翼好歹是玄木宫四公子,哪里受得了这般委屈,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晋骁含祖宗十八代骂个透彻。
月痕起身向晋骁含走去,护法们将玄翼拦在人墙之外,海风拂过,长发乱舞,月痕的身后是渐渐泛白的苍穹。
海浪起起落落地来回推打着沙滩,冲走了各种印记。
“不要跟他去,你难道不知道哥哥冒着生命危险守住城池为的是什么吗?”
海风很快将他的声音扩散地无影无踪,有时候,对一个人撒谎、隐瞒,其实是为了保护她。
各种问题折磨着月痕的思想,真的很累了,她不想再思考太多。银衣的男子在对她微笑,恍惚间又看见那个青涩固执的守梦少年,一轮红日在他身后升起,火红的云彩染红了天尽头,一个身影从那片血色中缓步走出,浑身的战袍染上了殷红的痕迹。
月痕的掌心正要覆上晋骁含的掌心,毫米距离之间,一块硬物袭来,只听“唰”地一声,水花四溅。
地上的那片带血的贝壳孤零零地埋进沙滩,一阵浪头袭来,尘沙的颜色变得深沉。
晋骁含吃痛地抽回了手,未及转身,人墙之外的玄翼突然对着海面上渐行渐近的身影激动地大喊道:“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