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我们被叱干他斗伏亲自押解去了东北方向的魏国国都,盛乐。
在这种情况下,刘勃勃始终是不慌不忙的模样,我也只好自我安慰,将不断盘桓在心头的忧虑埋入心底。
然而吵醒并没有走多久,就被突如其来的一个人阻扰。
叱干阿利驾马从后面追上来,拦住一脸错愕的叱干他斗伏。他愤慨地说:“叔父为何要将勃勃送去魏国?”
叱干他斗伏斥责:“阿利,此事不是你能管的!”
“叔父这样做,岂不是陷我叱干部于不义?”叱干阿利义正言辞地说:“鸟雀投人,尚宜济免,况且勃勃国破家亡,怎么将他推入虎穴?!”
“不要意气用事!”叱干他斗伏责备道,长满络腮胡子的脸上布满了不悦,“若是魏王怪罪下来,不是你我所能承担的。若是不这样做,恐怕会给整个部族招来灭顶之灾啊!”
“叔父——”叱干阿利还想说什么,却被叱干他斗伏坚决地打断,“不用再说了,阿利,我是部族的族长,什么事我说了算!”他用很绝的眼神示意谁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心。
在经过叱干阿利时,我看见他原本忿忿的眉眼在落到刘勃勃身上变柔和下来,眼眸里闪烁着一丝飞蛾扑火的坚定。
我又偷偷打量了刘勃勃,发现他嘴角挂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我似乎明白了什么,默默地观望着这一切,一个大胆的想法闪入脑际。
“他就是你一点不害怕的原因?”许久以后,我忍不住问刘勃勃。
他望着我,竟露出一抹十二岁少年该有的笑容,“你觉得呢,窦仪?”他却反问我。
我被他那鲜少见到的笑靥给怔了怔,恍惚地说:“可是现在看来他也没办法啊。”
“不要担心。”他拍拍我的肩膀,意味深长又分外笃定地说:“总会有办法的。”
叱干他斗伏似乎迫切地想尽快将我们带去盛乐,是以一路马不停蹄地赶了几天路,当马儿们都有些吃不消的时候,他才下令全部人暂休半日。
御风比其他马儿要精神得多,我将他拴在身边,百无聊奈地区扯马草给它。叱干他斗伏走过来,他仔细打量着御风,说了一句:“好马。”
我沉默无言地望了他一眼,回过头继续扯草,却听他又似在自言自语地说:“这样的马并不多见,可惜……”
“可惜什么?”我忍不住扭头问道。
然而他却没回答我的话,神情古怪地摇摇头,缄默不语地走开。我望着他的背影闷了半晌,再看向御风,心里寻思着他的话,有些不安起来。
“御风,你可千万不要离开我啊!”我抚mo着它柔顺的鬃毛,幽幽地说。
当月兔东升的时候,刘勃勃悄悄告诉我不要吃任何东西,也不要睡觉。我隐约知道了他的意思,也不多问什么,只轻轻点头,然后去将御风牵来身边。
我算是比较直接的。叱干他斗伏对我的看管比较松散,因为他们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刘勃勃身上。是以刘勃勃从始至终近旁都有侍卫跟随,想要逃跑可以说是难如登天。
可是今晚的状况有些奇怪。侍卫们像是很疲惫,很早就沉睡过去。就连守在我帐子外面的小兵也倒地呼呼大睡。
虽然奇怪,但此时此刻我也不愿多想,我就一直呆在帐子里睁着眼睛静静地等待。不知过了多久,果然有个声音闯了进来。
“该走了。”刘勃勃蹲在我身侧,笑盈盈地望着我说。
走出帐子的时候,我看见一个黑影站在外面,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不自觉地抓紧了刘勃勃的衣袖,然而我却听见刘勃勃说:“自己人,不用怕。”
我忍不住打量着这个人,忽地恍然,他不是这一路看守我们的人吗?
我回头困惑地望着刘勃勃,他只轻描淡写地说是叱干阿利偷偷安插进来的人,算是解释了。我想起他之前告诉我不要吃东西的话,再想起此时沉睡的叱干他斗伏等人,终于明白过来。
这时那个人说:“时候不早了,两位请随我去见主上罢。”
我们很快便见到了叱干阿利。他身后跟随者不少兵卫,似乎是有备而来。
他见到我们的第一句话是:“勃勃,你受苦了。”
刘勃勃说:“不曾,倒是让阿利你费心了。”
然后我看见叱干阿利热情地执起刘勃勃的手,往前走去。他对刘勃勃有说有笑,而刘勃勃只静静地聆听着,时而点头微笑。
我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距离默默地跟随者他们。脑中那个荒唐的想法再一次一晃而过。最后我释然了,绝代风华的慕容冲在十二岁时便能迷乱苻坚,同样美姿貌的刘勃勃为何不能招致叱干阿利的喜欢呢。
这样想的时候,我又有点惋惜。我的前世,听说过也曾见过太多同性相恋的男女,我并不为奇,可是我发现我并不喜欢刘勃勃这样下去。我虽然痛恨过他,鄙极过他,但是在我内心深处,始终忘不了那一双呆滞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