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到元怀景转身离去,高月突然惊恐地大喊出声,仿佛他这一走,两人从此就会天南地北,生生错过。
她怎么能够?怎么能够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出自己的生命。
她怎么会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他是另有苦衷。
可是元怀景却没有因为这一声叫喊而停留。
高月泪眼朦胧中,只见他孤决的背影很快出了大殿,往左一折,瞬间消失不见。
心猝然而空,仿佛已随他而去。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跟着往殿外就跑——她要把自己的心找回来,只有那样,才能好好地活着。
没跑开两步,手臂却被人生生钳住,那只强有力的大手将她猛地往后一拉,她踉跄了一下,迎面就对上一张令人厌恶的脸。
“你想做什么!”高月怒目而视。
“他这样待你,你何必追出去自讨没趣?”元怀烨有些疼惜道。
“与你无关!”
少来假惺惺,真当她什么都不知道么!
看到元怀烨如梗在喉的样子,突然又意识到不能对他发作,否则他定会迁怒于元怀景。
“当然有关……”元怀烨的眼里充满了忐忑和期许,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让朕照顾你,可好?”
“臣女怕是受不起。”
这话本来极为冷淡,元怀烨紧张之间,竟没有听出其中意味,反而象看到一丝希望,抓起她两只手摁在自己胸膛,急切道:“你受得起!朕说过想报答你——你要什么,朕都给你,朕可以给你最尊贵的位置,骠骑大将军之位也仍然为你父亲保留着;你要朕做什么,朕都可以答应你,你要朕善待杨靖,朕都做到了——”
“很好。”高月打断他的话,“希望皇上一言九鼎,说话算话。”
“君无戏言!”元怀烨热切地看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我要你现在放开我,命人给我备马!”
……
满腔情意如遇冷风过境,元怀烨顿时象蔫了般,讪讪地看着她,难置一词。高月趁势抽出被他紧抓的双手,急转过身往殿外跑了出去。
没有什么可以阻止她……
马行如箭,看不清一一飞逝的是人流,屋舍还是行道树,所有的景物都已糅成一片,模糊难辨。
仿佛历经了轮回幻灭,却有一张让她一想起就会莫名心痛的脸在前方注视着她来的方向,在远远的前方……
为什么路这样的漫长?她一定会奔赴到那个人身边,一定会。
是的……他确实在她来的方向注视着她,如她预感的一样,他在等她,在护城河的堤岸上,落日的余晖光芒万丈。
她下了马,走在灿烂的辉煌里,走到那人面前。
他微垂着眼眸俯看着她,眸里的光泽有一如既往的温柔,也有不知浓淡的哀伤。
有一瞬间,她真想时间就这么停止了,停留在这一刻,什么都还没有发生的这一刻,两人还能如此相对的一刻。
可是,他却开口了,他轻轻道:“对不起。”
“不要对不起。”
高月眼眶又湿润了,害怕他往下说出让人难以承受的话,便抢先说道:
“我们可以离开这里!”
如孤注一掷般紧紧不离地看着那个决定她输赢的男子,又道:“怀景,我们离开这里吧……”
元怀景一动不动,只看着她。俊逸的脸庞此刻是平静的,眼里却盛满了悲凉,闪闪的,象琉璃碎片,“对不起……我不能不做点什么。”
他看着她蓄满眼眶的泪水顺颊滑落,眉心一紧,终是按捺下了帮她拭泪的念头,怕自己再忍受不住,便侧过脸看着岸边杨柳。
那样随风摇曳的杨柳却让他想起了护城河的那个月夜,他对她说,‘长空皓月,清辉皎洁,真的很象你。’……
他朝她当时的面容轻笑了一下,朝曾经拥有过的美好回忆轻轻一笑,如此,似做完了最后一次道别般,他再也没有看她一眼,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高月再一次懵住了,知道再也无可挽回,一颗心似沉入寂黑的深渊,再找不到。
“怀景,怀景——”她急追上去,见他煞住了脚步,便也跟着止了步,看着他的背影,道:“你真的要这样吗?”
他不说话。
“真的要这样……”一种爱得卑微的感觉轻轻地掠过心头,只要他能回头,又有什么所谓呢?
“我们说好的,生同衾,死同穴……”
他还是不为所动,他的背影坚硬如岩。
“还记得乐昌公主吗?”高月无可遏止地泪眼滂沱,“我们会象他们那样,有破镜重圆的一天吗?”
透光泪光看到那个宽阔的背部似突然颤抖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细辨那是一种希望的征兆,还是别的什么,他就已经再一次,踏开大步,一步一步地越走越远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高月却还对着那个背影逐渐消失的方向,喃喃地问,一遍又一遍。
那个越来越小的黑色身影,烙入她心中,仿佛在心里凿穿了一个洞,黑暗洪荒从里面逃出来,将她淹没了般再看不到一点点希望。但是,只要他说我们还能破镜重圆,让她在无边无际的绝望里看到一点盼头,那她便会得救。
可是,他却什么都没有说。
她突然觉得不知道该怎么活着。笑了笑,转过身,朝与他相反的方向,漫无目的地走着……
夜幕降临,世界如陷入了黑暗的深渊,天际的西边却残留着几点胭脂红,瑰丽而诡异。
这种时刻好象能令人触摸到虚幻的边缘。
如一个稳定而安全的世界突然天崩地裂般,所有的一切都已面目全非,找不到一丝一毫过去的痕迹。过去已不复存在,新的世界还没有到来。她游离在外。在一个虚幻的存在里存在着。哪里都不是家,又哪里都可以是家,因为一无所有……想到这,她又笑了笑,边笑边执壶倒酒。
那店家看不过去,早看出女子满腹悲伤,趁着送酒过来的当会,好心劝道:“姑娘,姑娘再喝怕是要醉了,一个姑娘家在外喝醉了遇到歹人可就不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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