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酒肆出来,天已经黑了大半,孟非喝了不少酒,摇摇晃晃的,有点走不稳路了。如歌勉强扶着比自己高了一大截的男子,也不管他还能不能听清,自顾自地得意:“就你那点儿酒量,还敢跟我这号称千杯不醉的高手拼酒,自讨没趣吧?哈哈。”
她这话水分当然重得不能再重了,最开始他确实问她敢不敢跟自己拼酒,但是她整场下来,喝了还不到一碗,而他是一坛酒都下了肚。
其实如歌不知道,这是他第一次喝这么多酒,以前的他本是一点儿酒都不敢沾,因为一旦被发现了,说不定能被他爹直接给打残。
走着走着,孟非突然冷哼一声,直直地看着前方,然后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你来管我啊,我看谁还来管我!我告诉你,你……我不怕你!从今以后,我就……就……我归我自己管,你闪开,听见……听见没有?”说完他还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结果被他一巴掌拍开了去,接着他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喊:“我……我跟你说,不要在我面前指手画脚!我都二十三了!二十三了!又不是小孩子,你还管……管那么多!”
此举引得街上不少人侧目,有指指点点的,有窃语低笑的,如歌觉得太丢脸了,忙一把将他拽进旁边小巷里,秀眉微蹙道:“不能喝还喝那么多,你看你,多丢人!”
孟非先是愣愣地看着她,旋即哀嚎起来:“爹,我错了,我再也不喝酒了,我以后都会好好听话,好好跟您学习,您不要打我,我真的错了。”
如歌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搞懵了:这开始还那么嚣张跋扈的人,怎么瞬间哭得梨花带春雨了?不对,不对,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爹,我真的错了,您原谅我吧,下次不敢了……”
看他哭得怎么惨,虽然心里十分不愿意,可她只好勉为其难地冒充起他爹:“好好好,这次就原谅你了,乖,别哭了。”
……
翌日清晨,陈卓、周愈晖和如歌三人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视。
过了一会儿,陈卓忍不住道:“这小孟做什么去了?离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快半个时辰了!”
“是啊,就算临时有变,也该派个人来通知一声吧?”
如歌讪讪地别过脸,没有答话。别人不知道,她可是清楚地很,这会儿孟非估计酒还没醒过来,在床上躺着呢。
不过,事实证明,很多东西,躲是躲不掉,周愈晖转而便逮住她问:“小葛,你知不知道他人在哪儿?”通过这几天的相处,他们也知道孟非和如歌的关系不错,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俩还觉得这年轻人太没脸没皮了,看到谁都去讨好,当然暗自也后悔自己怎么没去攀交情,不过后来发现孟非并不值得去结交,一来他说是这里管事,其实并没有什么实权,二来这人也没什么真才实学,说白了就是个空架子,没前途。故而他们也懒得多去计较。
都问上了,她也不敢再瞒:“那个,大概……是昨晚喝多了,还没醒吧?”
两人同时低“哼”了一声,没再说话,不过脸上不屑的表情彰显无疑。
“反正城里我们也熟了,不然我们自己去看好了。”如歌提议道,其实也算是间接帮孟非解围了,不然等他醒后匆匆跑过来,肯定得不到什么好脸色。
陈卓点点头,他实在不想继续浪费时间。周愈晖本想再等等,毕竟怎么说这里目前也是他主事,但看陈卓同意了,便没反对。
等孟非睡醒的时候,巳时都已经过了大半,他果然是急匆匆地跑过来,结果发现院子里只有一个小丫头在扫地。
“他们人呢?”
“一个时辰前就出去了,葛先生吩咐奴婢带话给您,说让您不用操心,洗个澡吃个饭醒醒酒,他们看完就回来。”
多亏他了,不过脸上放松的神色还未褪去,他马上又紧张起来:完了,昨天的样子,他肯定都看到了!
午时过了没多久,三个人便回来了,孟非有些不好意思地迎上去,但陈卓和周愈晖都没说什么,客套了几句就回房了。如歌逛得也累了,准备回房睡个午觉。
“葛儒。”孟非忽然开口叫住她。
“什么事?”
“那个……我有话跟你说。”
如歌看他一脸扭捏的女儿态,差点抱胸跳开:这家伙,应该不喜欢男人吧?不过本姑娘可是百分之两百的女人啊!心惊之下,她强自镇定:“你说。”
“到我房里再说。”
房里?她挑眉,迅速摇头:“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不行吗?”
他继续扭捏:“这里……不好说嘛。”
“要说就在这里说,不说我就回房睡觉了,警告你噢,不要跟过来,我可不光有千杯不醉这么个外号,你知道人家以前怎么叫我的么?打遍朝圣无敌手!”说完她挥了挥拳头,表示刚才那些话可不是随口说说的。
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低声道:“昨天我没有做什么太丢脸的事情吧?”
她原本正气凛然的脸瞬间就开出朵花来:合着是为了这事儿啊!看着对方小心翼翼的脸,她很不留情面地说:“如果你那都不叫丢脸,我想世间就没什么丢脸的事了。”
孟非一听,眉毛都竖起来了。
“一个大男人,才喝了那么点点酒,就天南地北地找不到方向了,最开始是使劲地嚎啊,嚎着嚎着就变成了嚎啕大哭,哎……场面之悲惨壮烈,我都不忍心再描述了。”
没想到,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哎,丢脸就算了,只要爹不知道就好。”
她忍住嘴角的笑意问:“你就这么怕你爹?”
“谁说我怕我爹了,我只是……只是不想让他老人家难过。”
如歌美眸一睨,嗤笑道:“少来,也不知道昨天谁把我当成自己的爹了,哭着喊着求我不要打他,还说什么以后都不敢了呢。”
“啊?”叫完后,他忙捂住自己的嘴,左看右看一番,见没什么人才道:“好兄弟,你可千万得替我保密啊。”
她瞧着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却是笑而不语。
“好吧,反正你都看见了,我也不怕再丢脸。其实吧……我爹是白城城守。”这一回,轮到如歌惊讶了:原来这小子是个官二代!“这几天你也看见了,我确实没什么用,说是这里的管事,其实我压根儿就没管过一件事。我爹觉得像我这种脑子,一旦进了官场,自己栽了不说,肯定会连累到他,于是从小就让人教我经商之道,但我哪里听得懂那些,老夫子一开口,我便下意识地走神了。为了这个事儿,我不知道被爹打了多少回,有一次硬是打得我七天都没下床。”
听到这儿,如歌心底有些同情他了:“你爹真狠啊。”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孟非这位城守爹,不让他入官场的做法是相当正确以及极其明智的。
“是啊,后来好不容易托朋友在这边给我找了件事儿做,才从家里跑出来。其实若非看我是在凤府做事,爹肯定早就派人把我抓回去了。”
“你不喜欢换入仕,又不喜欢经商,那你喜欢什么?”
孟非瞪大眼睛,一副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无辜慢慢浮上来:“我不知道,其实也许以前并不排斥,最开始那段时间,我也是用心学了的,不过我脑子不怎么聪明加上又比较贪玩,所以……反正后来是被打怕了,可是爹越是打我,我就越是学不进去,一听老夫子讲课,我就想起我爹。”
如歌托着下巴,像模像样地点评说:“看来是得了一种心理疾病。”堂堂一城城守的儿子,果然不太好当,诶,等等,城守?她脑中忽然灵光一现:“孟非,想不想让你爹刮目相看一回?”
他毫不犹豫地回说:“当然想了。”
她弯了柳叶眉,粉唇一勾道:“这点,我应该可以帮你,不过呢,若是成了的话,你也要帮我个忙。”
“什么忙?”
“嗯,先看我能不能帮到你再说吧,毕竟我也没太大的把握。至于要你帮的忙,绝对不会伤天害理,而且对你来说肯定是小菜一碟。”
孟非想了想,点头道:“那好。”
“少爷还有多久到邺水?”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起少爷,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说:“还有六七天的样子。”
还有六七天……她皓齿轻启,吐出两个字来:“够了。”
孟非不解,追问道:“什么够了?”
“等我理出个头绪来再告诉你,好累,先回房睡觉啦!”
“喂,你还没说怎么帮我呢?”他着急地追上去,生怕对方跑了似的。
如歌被他的表情搞得啼笑皆非,一边摆手,一边敷衍道:“一切等我睡饱了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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