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讶道:“啊?难道说这次咱们院里的丫头不是老太太给的,其实都是后爷爷的意思了?那么,大房的苏姨娘和薛姨娘也都是后爷爷安排的?”
额娘点点头又摇摇头:“没错!只不过苏姨娘瞧着不太像,应该是你奶奶亲自定下的,可惜她不怎么争气,只生了个女儿,性子又懦弱。其实这么多年了,大房一直只有两个孩子,你奶奶也从未说过什么,怎么现在突然起了这心思,估计还是你这爷爷从后挑唆的。照我猜想,他可能是想安排自家的亲戚嫁过来的,结果你奶奶不肯,反而给你大伯另定了一门亲事。他无奈之下,只得安排自家的亲戚充作丫头混了进来,没想到这薛丫头竟然还真的得了你大伯的欢心,又生了个儿子,事已至此,老太太再无阻挡的理由,那薛丫头也就成了真正的薛姨娘。”
“额娘怎知那薛姨娘是老太爷的亲戚?”
穆舒氏但笑不语,若水见状,只道额娘有心考她,低头细想了想道:“说起来今日见到这薛姨娘与后爷爷长的有几分相似,而且后爷爷对她的孩子也十分的喜爱,今日见了我们都不搭理,只一味的逗那孩子玩儿。”
“呵!你能注意到这些也算不错!不过我能这么肯定,是因为我从前见过这薛姨娘。当时你奶奶刚与你爷爷和好,我跟着额娘去寺中烧香时,曾见到有个四、五岁的小姑娘沿街乞讨。而青儿,也就是当时跟满儿一起服侍我的丫头,告诉我说,这小姑娘便是倭乐和贵妹妹的女儿薛蓉,可惜他妹妹命不好,丈夫早亡,因为没有生下儿子,她婆婆嫌弃她们母女,便将她们赶出了家门,后来他妹妹得了重病,薛蓉求遍了亲戚都没有一人肯伸出援手,于是就只能乞讨救母了。当时我还可怜她,让青儿给了她十两银子。今天一见,我只觉她眉眼有些面熟,后来才猛然想了起来,不过她应是不认得我了。”
“原来如此,唉!薛姨娘今天笑的云淡风轻,可笑容背后也满是辛酸吧!只不知后来她怎么又与后爷爷搀和到一块了?”
“那就无从得知了,总归是亲戚!”
“对了,额娘,绕了这么久,你还没跟我说到底为什么你不相信大伯母呢?”
“怎么?还要我点明?”
“额娘,你又考我!”若水撅着嘴,面上装着不满,心里却细细琢磨,而后一拍手道,“是了!后爷爷摆明了要抢班夺权,大伯母那边,自然也不肯拱手送与他人。今日其实她本不必亲自过来,找个丫头带路便是,可她偏偏亲自来了,还带了两个丫头,自然是抢在后爷爷之前安插人手,却没想到奶奶完全不理会,还是塞了两个过来。”
额娘赞许的点点头:“说的没错,有点长进了!”而后又不由叹了口气,“唉!只怕你大伯母也没想到额娘会直接落她的面子,还当着我的面说了那样的重话。你可知道,想当年你大伯母年轻时,在京城也是有名的女中豪杰,骑马射箭无一不精,还曾当街勇斗了两个持刀的歹徒。那时说起乌苏家的女儿,谁不得竖竖大拇指!
真没想到十几年后,竟然变成了这样!这些年她也真是不易,上有老下有小,这家里大事小事都得她操持,还摊上了这么个公公,婆婆就不说了,连你大伯都接连纳了两个姨娘!你看看她今日的打扮,正红颜色分明是做给那两个姨娘看的,而这从头到脚的如意妆,亦可想见她这日子有多么不如意!当年,她与家里闹成那样,现在有苦也只能拼命往肚里咽了!”
若水也跟着叹口气:“大伯母也是可怜人!”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家里谁没有几件辛酸往事?他们两个为了这点权利挣来抢去,我是完全不在乎,那些产业,我也没看到眼里。可如今他们竟然在我家中耍心机、安眼线,把我置于何处?哼!她若是真心与我交好,我也必然以心换心,可她如今分明是把我当傻子了!看看那两个丫头,一个精灵古怪,一个妖媚多情,一看便不是安分的人。”
“所以额娘才要尽快从娘家找来几个可信之人?”
“正是!咱们虽是刚进府,自然要谦卑恭顺些,但也没有任人摆布的道理!”
若水点点头,看着眼前的额娘,心里一阵阵的佩服。真没想到当初一看《饮水词》就感动的惊天动地、一塌糊涂的额娘,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面对勾心斗角毫不手软,观察人心更是细致入微。若水不由勾起嘴角笑道:“额娘,我发现你真的有当福尔摩斯的天分呢!若水真是太崇拜你了!”
穆舒氏刚还在气头上,听了这话不由有些好笑:“什么福什么斯的,又说什么怪话!其实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外祖父也曾经有过两个姨娘,不过后来都没了,这么些年,家里这些事,看也看明白了!”说完这话神色竟然有些黯然。
若水心道,看来自己不小心触发了额娘的伤心往事,当下不敢多问,赶忙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额娘,说起那些家业来,你真的不稀罕?”
穆舒氏点了一下若水眉心:“人啊,就怕一个贪字!咱们现在靠着浴室的收入,已经是吃穿不愁,何必还来掺和这趟浑水?”
“可是那产业归了大伯母也还罢了,若是平白让后爷爷得了去,可也太便宜他了!”
“唉!这事就不是你我说了算的了!不过你大伯母实在胜算不大,她做事太过明显直接,又好嫉妒争竞,偏偏还自以为滴水不漏,反观你后爷爷,这几年越发深沉老练了。其实要我说,你后爷爷再怎么聪明,年纪毕竟在那摆着,你大伯母只需要对各种试探不言不语、尽心伺候老太太,然后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慢慢等你爷爷故去便是了,如今弄得剑拔弩张的,反而得了你爷爷的意!”
“唉!真要爷爷当了家,咱们的日子只怕就不好过了!”
“呵呵,怕什么,到时咱们一走了之便是了!不过你放心,我也会稍稍提醒一下你大伯母,毕竟她是自家人!”
若水低头想了想:“额娘说的也是!不过,咱们现在都是靠着曹府经营的浴室,可他们毕竟远在江宁。额娘,你说要不要由咱们在京城开个浴室呢?今天听大伯母说起宝媛小姑时,似乎对这浴室很感兴趣。”
“恩,这点你提醒的是!嗨!现在真没这心思,等先忙过这阵吧!”穆舒氏揉了揉眉头,直觉有些累。
若水赶忙过去帮额娘揉揉肩膀,穆舒氏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我女儿懂事啦!”
“那是自然!”若水笑嘻嘻道,忽又想起一事,“额娘,你刚才说爷爷是明珠大人家的伴读,虽然后来放出来了,可到底曾经是他们家的下人,纳兰婶婶却是明珠大人的女儿,如何肯下嫁给小叔的呢?”
额娘摇摇头:“我知道这事时,也觉得奇怪,只是当时咱们都在江宁,也不知当时情况如何。我也问过你阿玛,他却吞吞吐吐的。而且……”
“而且什么?”
“呵,或者是我多虑了吧,我只觉得你婶婶向来对事都清清淡淡的,前几年你大伯母也针对她,可她从不在意,如今竟然与你会大伯母如此针锋相对,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若水听了刚要接话,就见阿玛一推门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尚容手里拎着一个食盒,只听阿玛道:“什么事还能难得到咱们灵心慧智的恭佳府二太太呢?”
穆舒氏笑着嗔了他一眼,走上前去接过食盒,问道:“怎么还带了个食盒回来?”
崇安笑道:“刚才在门口看到崇信院里的丫头,说是知道你晚上肯定没吃好,特地送过来。怎么,在老太太那吃的不好?”
“其实还好,只是菜不太合口味!”说着,穆舒氏打开了食盒,见里面放着一碟清蒸鲫鱼,一碟蚂蚁上树,几味小菜,还有几样爱吃的江宁点心,另有一大碗清粥,不由笑道,“弟妹真是有心了!对了,你今晚跟大哥三弟聊得如何?”
崇安皱了皱眉道:“一件好事一件坏事,你想先听哪件?”
穆舒氏面上一惊:“出什么事了?”
“呵,别担心,其实就是我的差事,暂时没有合适的,得再等等。”
穆舒氏这才放下心来:“那也没什么,正好你也再休养一阵子。那好事呢?”
“崇信已经帮尚容办好了景山官学,过几天便可以去了,这样尚容的课业也不至于落下,只是咱家若水,估计不能再像待在江宁时那会儿,有个读书之处了,要不要再找个先生?”
“这点我也早就想到了,若水这几年长进不少,也能自己读书了,实在不会的,就由我来教她便是。而且她也不小了,也该学着管家了,不管将来是到了宫里,还是嫁人都用得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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