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龄拉着若水,冉悠跟在后面,三人一起走到了后花园的一个小坑处,怡亭正站在那里笑望着三人。那个小坑是兰儿早上挖的,在她准备埋下那张“罪证”时被绯心抓到的地方。若水远远的站着,不愿再往前走,刚刚麻木的心又开始生疼。凤龄笑道:“怎么了?不敢过去吗?去看看啊,保管有好东西!”说着,猛的走到若水身后推了一把。若水被她推的往前去了几步,一眼瞥到坑里的东西,瞬时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也不由自主的惊恐了起来,她飞奔到坑旁边,伸出颤抖的手慢慢的摸向深坑中的东西。冉悠担心的跟了上去,待往坑里一看,也立刻僵在了那里。坑中是一张带血的白色毛皮,而毛皮之下,却是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看不清楚是什么,只能隐约分辨出是那血淋淋的小爪子,很像是……水儿!
凤龄和怡亭很满意的看着两人的表现:“怎么样?是不是很满意?作为祭品,它实在是最合适的,它是你的最爱,又叫水儿,也算能代替你了!”
若水愤怒悲痛的看着凤龄怡亭,猛的站起来要冲上去,却被冉悠死命的拉住:“若水,不可以啊,她们毕竟是主子,要是你打了她们,会被乱棍打死的!”
若水却拼命的想挣开冉悠的手:“你放开我,我要为水儿报仇!”说着冲凤龄怡亭低声嘶吼道:“你们两个贱人,你们要害就冲我来,为什么要对它下手?”
“哈哈……”怡亭仰天大笑道,“为什么?你当初为什么要害姐姐呢?我就要让你失去最亲的人,失去所爱的一切!哈哈,告诉你,你的这点痛,不及我的万分之一!”
凤龄也冷冷笑道:“你也配来问我们为什么?你当我真的相信兰儿是害我的人吗?听说你之前帮过她,你还真是阴狠,竟然利用这一点让兰儿为你而死,你也会痛吗?别再我面前装好人了!”
凤龄的话狠狠的砸中了若水的要害,若水瘫软在冉悠的怀里,是啊,兰儿是因为她死的,相比之下,她比起凤龄怡亭更加不堪,是她眼睁睁的看着兰儿为了自己死去,现在水儿也死了,这一切,都是对自己的报应吧!若水突然轻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
凤龄被她笑的有些发毛:“真是晦气!这么快就疯了,咱们走,待会儿找人把她送到疯人塔去!”说完拉着怡亭走了。
冉悠担心的扶着若水:“若水,你没事吧?”
若水好似完全听不到冉悠的话,她笑着走到坑边,轻轻的摸了摸那张带血的毛皮,然后用手将坑边的土慢慢的推到坑里,喃喃的道:“水儿,记得,下辈子千万不要再见到我,也千万不要再来皇宫这种地方,将来一有机会,姐姐一定带你出去……”
掩埋了水儿的尸体,若水一直跪在旁边,也不知道跪了多久,忽然若水很想再去水儿之前待过的御花园的湖边看看,那里是她唯一可以纪念水儿的地方了吧,而且那里还有水儿喜欢的人,不是吗?若水慢慢的往御花园走去,宫中原本不允许宫女独自一人行走,幸而储秀宫离御花园不远,她向来是做杂役,李进朝又是她的干爸爸,路上即使有人注意到她,也并未多说什么。
坐在御花园的湖边,若水照例捡起石子往水里扔了三颗,果然水里没有了水儿的影子,而它的女朋友也不见踪影。当初真的不应该将水儿留在宫里,而这一片空荡荡的水面也让若水的心空空如也。忽然远处传来一阵轻笑声,若水不想被人发现,准备绕路走出御花园,刚转过假山,准备跨上一条九曲回廊,忽然看到尚容拿着一份食谱沿着回廊低着头慢慢走过来,眼中满是萧瑟和无奈,若水实在没脸见哥哥,只能闪身躲到假山之后,透过假山的缝隙偷偷的看着哥哥,而就在此时,回廊的另一端,也响起了脚步声,来的人竟然是耿灼华,她也是满腹心事的低头走着,再一抬头,竟然发现一直思念的人就站在对面,脸儿顿时飞起一片红晕。而尚容也是一愣,揉了揉眼睛,才确定那真的就是耿灼华,真是上天弄人,之前想见都见不到,却在注定无缘的时候,偶然巧遇。
两人一时都站住了脚,默默的望着对方,九曲回廊,近的可以清楚的望见对方的眉眼,可以清楚知晓对方眼中深刻的思念,可中间却又有无数的曲折,重重的阻碍,就如同一条遥远的银河,将两人隔在了两个世界。耿灼华今日一身素色衣衫,头上也只简单的插了一只凤头玉钗,这么长时间的思念,都化作泪水,涌出了她的眼眶。尚容的心顿时一痛,他刚要轻唤耿灼华的名字,走上前去,远处却传来了另一声呼唤,是伊珍的声音,尚容赶忙隐身在一个长廊的柱子之后。耿灼华低头擦了擦眼泪,答应了一声,又望了一眼尚容隐身的那个圆柱,忽然从头上拔下那只凤头钗,轻轻的叩响在回廊上。一声声的脆响,穿过回廊,直达尚容的耳中,尚容再也忍不住,眼泪也终于流下。而这声声脆响也如同最洪亮的钟声,狠狠的敲击着躲在假山之后的若水的心。
相逢不语,一朵芙蓉着秋雨。小晕红潮,斜溜钗心只凤翘。待将低唤,直为凝情恐人见。欲诉幽情,转过回廊叩玉钗。
这首词正是出自《饮水词》,若水跟尚容从小就听额娘吟诵过无数遍,耿灼华自然也是知道的,之前读这首词的时候只觉得脸红心跳,现在才忽然明白了词里的痛楚。今天经历的一切,她总觉得就好像一场梦境,等梦醒了一切肯定就会好了,可如今,若水终于被这声声的脆响惊醒了,这一切都是真的,她抑制不住的捂着嘴大哭起来,身子也慢慢的靠着假山滑落下来。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忽然一个手帕递了过来,若水不接,那人便蹲下,掰起若水的脸,轻轻的为她擦着。
透过眼泪,若水朦朦胧胧的认出眼前的人竟然是胤禛,一腔的愤怒立时倾泻而出,她想也没想,猛的将胤禛推倒在地,吼道:“都是因为你,都是你害的,如果你不娶灼华,这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胤禛被她骂的一愣,若水也不理他,猛的站起来,可因为蹲的时间太久,眼前一阵发黑。胤禛赶忙扶住若水,却被她一把推开。若水狠狠的瞪了胤禛一眼,转身往御花园外跑去。刚跑出御花园没几步,忽然有个小太监拦住了她:“是若水姑娘吧?御膳房的李总管有事找您,请您赶紧去一趟!”
难道是哥哥又出事了,若水不由得大急,飞快的往御膳房跑去。刚跑到半路,就见李进朝匆匆忙忙的走过来,一看到她便说:“小姑奶奶,总算看见你了!行了,赶快跟我去宫外办趟差事,再晚了,可就出不去了!”说着,递给若水一个腰牌,带着她匆匆的往神武门走。
若水被他搞得迷糊起来,着急的问:“干爸爸,我哥怎么样?他出了什么事?”
“你哥?你哥已经回家了。他怎么了吗?说起来他今天脸色很差,难道生病了?”李进朝奇怪的问道。
若水这才放下心来,她实在不能再接受其它的打击了:“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干爸爸叫我出宫办什么差事?”
“出去你就知道了。”李进朝神秘的道。
若水心中有些奇怪,照理说,她一个宫女是不太可能出外差的,眼见得宫门就快落锁,万一晚上回不去,定然要受责罚的。不过她今天真的太累了,实在不想再回到储秀宫中去,再去面对那一个个的洪水猛兽。总归,不知道为什么,即使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她还是信任李进朝,相信他绝不可能害自己。
出了神武门,一辆小巧的马车正停在门口候着。两人上了马车,马车上摆着一个描金盒子,若水心不在焉的看了两眼,仍然继续低头想心事,李进朝忍不住开口劝道:“若水,我在宫里这么多年,互相倾轧的事见的太多了!别说主子这么对你,就是你们宫女之间,该忍的就得忍,你也进宫三年了,怎么还是这么担不起事来!瞧瞧你今天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在宫里横冲直撞的,要是不小心遇到了娘娘,到时候我也保不了你了!”
若水知道李进朝是为了她好,可这会儿仍然有些不服气:“干爸爸,你不知道她们做的事情,实在是……”
“在哪里都免不了倾轧,任何地方都有这样的人和事!”李进朝打断她的话,“说到底,还是你自己行事太鲁莽!幸好……算了,你先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吧!”
若水叹了口气,李进朝的话没错,如果不是她,兰儿也不会出事,最恨的,还是自己的懦弱,到了最终关头,自己竟然不能站出来承认自己的错。她虽然恨凤龄她们,还骂了胤禛,说白了,不过是想为自己的错找借口。
李进朝看她不讲话,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重了:“若水,你也别太责怪自己,兰儿已经顶了罪,若你那时再站出来,不但救不了她,反而会牵连更多的人,顾全大局没有错,但是,以后要记住,做任何事之前,一定要三思而后行,不是次次都能像这次一样走运的。”
走运?若水听着李进朝的话,总觉得他好像话里有话,忽然她想到自己在兰儿出事前收到的那个莫名其妙的字条,难道这事情的背后,还有什么秘密?
<h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