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王!大事不好了!”忽然,一个侍卫惊慌地闯入大帐,倒霉地打扰了察粲的雅兴,也在不经意间救了雪海一命。
“鬼叫什么!出了什么事?”察粲扔下狼狈的雪海,怒瞪着这个倒胃口的侍卫。
“艾、艾沙罗部大军来犯!”侍卫被察粲的怒气震慑,颤巍巍的回话。
察粲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衫,又瞪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好慌张的!没用的东西。”
“他们开始只说要找汗王谈判,可是不知怎么的,两军阵前突然起了冲突,莫名其妙地就打了起来,现在已经乱成一团了!”侍卫的头就快低到了胸口,瑟瑟发抖,连看都不敢看察粲一眼。
“岂有此理!这个混蛋……你在这儿给我看好她!”随着急促的马蹄声渐渐远去,察粲人已经不在这了,毡房里只剩死寂。
雪海终于支撑不住,脱力地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连破烂的衣衫都无力再去理会,只顾默默地流泪。
真的好险……
半响,等雪海终于缓过神来,竟猛然发现侍卫就坐在她身边,吓得立刻缩成一团,本来已经放松下去的神经马上又紧绷起来。那人却不知从哪弄来一件衣服,帮雪海盖在身上,温柔一笑,嗓音与刚才截然不同:“别紧张,已经没事了。”
“多格?!”终于稳住心神,看清了这个侍卫的模样,雪海愣住,和衣坐起,“你传假消息骗察粲?不行,你快走,被他发现赶回来你就危险了!”边说还边把多格往外推。
“你不用担心,消息是真的,只是通传的人换了。现在这里应该还算安全,察粲不会这么快回来。”多格见雪海手脚无力,强行按她坐下来休息,还拿出给她带来的一些东西,摆到面前。
那个一直被雪海视如珍宝的布袋,已经被细密的针线缝得死死的,找不到一点开口,精致的白玉算筹和星盘,显然是不再打算拿出来用了。从离族山谷带出来的包袱仍是保持着原样,连里面的东西都没怎么动过,唯一值钱的几件首饰也静静的躺在底下,显得十分孤清。
原来从雪海认清事实的时候起,她就开始默默的为这一天做着准备。她几乎已经不再奢求多达会改变主意留下她了,那么为了她得来不易的自由与新生,唯有自救。
每天故意做些无聊的事情,让守卫放松警惕,才能在多格按照约定来看她的时候,交托一切,再让他来接应。过程看起来很简单,但要骗过心思缜密的多达又哪有那么容易。为了能够瞒天过海,雪海还故意在守卫面前和多格狠狠吵了一架,甚至错手抓伤了他的手臂。
“不是说好明天再来的吗?”看着多格手背上已经结痂的伤口,雪海有些内疚,不敢抬头看他。
“我要是明天再来,恐怕你已经是具尸体了。”多格语气不善,似在责备雪海的大意。
“我没想到察粲他……”雪海话说到一半就哽住了,还有些后怕,之前真的太托大了,受制于人,又对察粲毫不了解就敢去挑衅他,真是有点不知死活。
“你以身犯险来救我,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雪海不是不明白多格的心意,但是她根本无法回应。
“我帮朋友而已。不过你这么信任我,找我帮忙,难道就没有想过,我是多达的亲弟弟,很可能会和他一样自私善变害了你吗?”多格凝视雪海,严肃认真的样子让人心神一滞。
“是你说的,用头脑去质疑真相就是愚蠢。我看清了真相,也因此结实了你这个好朋友。都已经走投无路了,还要去怀疑朋友,不是更愚蠢吗?”带着落寞笑容的雪海,冷静的让人心疼。
“朋友……希望我这样不是害了你。我们还是先离开再说吧。”
很快,多格找借口叫来了一个身形比较矮小的侍卫,将他打晕。等雪海换上了侍卫的衣服,两个人提心吊胆的走出毡房。两大部族交战,前线局势紧张,留在族里的守卫并不多,但毕竟是察粲的本部,还是有些家底的,稍不留意就可能功亏一篑。多格带着雪海小心地混过了四五个岗哨,才逃出了察粲的营寨,还险些被发现。
雪海无计可施的时候只想到要请多格帮忙,却远没多格考虑的周到。不少的银两和干粮一早就被他准备好,由两匹上好的快马驮着,等他们出来。待两人逃到了藏马的隐蔽处,二话不说,上了马就片刻不都不再耽搁,向东奔驰而去。直跑到马儿都要虚脱了,他们才肯停下来。
多格看着渐暗的天色,忧心忡忡地说:“那场乱战应该都打得差不多了……银两和干粮都给你准备好了,你自己要多加小心。我还要赶回哥哥的婚礼,免得被人看出破绽。”
婚礼?是啊,差点忘了还有一场正在进行的婚礼。先前只顾着逃命,完全没想起来要难过,这时被多格一提起,整颗心才不自觉的揪了起来,阵阵抽痛着。
回想一下真是可笑至极,她与多达的感情竟然这么不堪一击,随时都可以被抛诸脑后,一旦性命攸关,就变成了各自珍重。将心比心,雪海不免觉得自己也一样的自私,又有什么资格责怪多达呢?
“察粲回去发现我不见了,不会找你们麻烦吗?”雪海还是不太放心,她不想多格无辜受牵累。
“放心,察粲和艾沙罗打得两败俱伤,收拾残局都来不及。不过我想,这次应该没有人能独善其身了,他们损失惨重一定会追究,到时首当其冲的可能就是哥哥,那样的局面下,统一的大战,迟早都要来。”多格遥望着天边耸立的慕云山,神色凝重。
僭苏高原在暗流涌动的伪平静中压抑了太久,是该到了要爆发的时刻。
“那如果高原真的乱起来,你怎么办?是什么立场?”
“我们这些生来就要争权夺位的家族,早就没有什么亲情可言,如果哥哥失败了,大哥一定会斩草除根,连我也一并收拾了。你说我还能怎么选择?”除了摇头叹气,也实在别无他法。
看多格沉重的表情,让雪海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阴冷的表情,嘲讽的眼神,与现在简直是判若两人。她最初以为,多格不过是个盲目崇拜多达、心智不成熟的大男孩,从小就爱模仿哥哥,却弄巧成拙地把冷静学成了阴冷。但是日久见人心,事实似乎并非如此:“多格,第一次你来找我的时候,我以为,你是因为很崇拜多达,怕他会因为我而改变才要赶我走。可是后来听到你们吵架,才知道是自己想错了,你和他真的很不一样。”
“你没有想错,我小时候的确很崇拜哥哥。以前的他热情豪迈,坦荡潇洒,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变了,变得不再相信任何人,也变得野心勃勃,有时甚至特别凶狠让人胆寒。到了现在,连我自己也弄不清楚,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他的想法我现在完全猜不透。”虽然是亲弟弟,却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的看他变成这样。
“总之,你一切小心。”一句话虽然没什么分量,但也要说出口才能安心。
“我也会帮你看好他的……”多格看到雪海瞬间苍白的脸色,忙岔开话题:“你从这里继续向东跑,不要停,就能用最短的时间离开高原,旁边就是丰国。但是一定要挑偏僻的地方走,因为我哥哥有个丰国的朋友,势力很大,哥哥要是知道你没事,可能会请他出手帮忙找你。”
“他又没见过我,应该没事吧。”
“他……赛会的那天他也在,看到了你跳舞。总之,还是小心为上。”
雪海慎重点头。
“所以最好到了丰国也别停。怕冷的话就去南边的郦国,怕湿热就去两边临海的颜国或荀国。天洲人多,也更复杂,不要轻易人,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良善……”
多格的良苦用心表露无遗,让雪海顿觉沉重:“多格,我不可能……”
“我明白,我知道以后可能不会再见了。我也希望你永远都不再回来,那样反而更安全。”
雪海忽然想起什么,忙去翻包裹,拿出的竟是原本打算送给多达的那个雪海布偶。把布偶递给多达,雪海不舍地多看了两眼,毕竟这是自己第一次亲手做礼物。
多格惊异地看看布偶,又看看雪海,稍微犹豫了下,就释然了。把布偶放在怀里,用手按住,多格不再说话,只冲雪海点点头,就转身大步离去。
“多格!”雪海忽然大声喊他。多格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雪海看着多格有些瘦削的身影,潸然泪下:“谢谢你……”微弱的声音没入风中,也不知多格听见了没有。
多格身形微颤,终是没有回头,迈开了脚步,渐渐消失在倾泻而下的夜色中。
再见了多格,再见了高原,就把这短暂的一切当成是一场梦吧,既然醒了,那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