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响应他的召唤，低沉柔和的男声在门外响起：“小狼，你又顽皮了。”
韩天，万封寺的所有者，终于姗姗来迟。
“小狼你大．爷！”白衣白发的青年像是被抽了一鞭子一样猛地跳起来，指着对方就是一串大骂。
韩天对此充耳不闻，径直走到在场唯一的女性面前：“殳寰小姐，管管。”
被点名执行家法的女子向青年走去。不知道是不是该说不愧她名门大小姐的身份，殳寰在走路的时候脊背很挺、身形很稳、步子很慢，配合着长度几乎曳地的黑色连衣裙，很容易就让人错觉她似乎是在飘。
“这里发生命案。作为健全的社会人，我有义务配合警方调查。”站在青年面前，她开口解释，语速慢得像是在一边思考一边斟酌措辞，“这不是什么危险的行为。”
“不危险？”白发的青年冷笑一声，“我是不知道这里面原来封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它是怎么被放出来的。我只知道那天我刚一醒来，连从井里出来都不用就已经闻到了它的血腥气。要不是我展露妖威惊走了它，你也好，”说着，他遥遥一指屋中的柳方成，“那个男人也好，这庙里所有的活物只怕都会被它吃得渣也不剩。”
“你要是想知道那东西被放出来的方法的话我倒是可以告诉你。”韩天指指屋中的地面，“把血滴在地上就行。很简单对吧？所以这间屋子是不对外出租的。”说到这里，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把视线重新落回青年身上，“说起来，小狼，你不觉得你在这件事的处理上有失妥当吗？”
“关爷屁事！”青年一甩衣袖，俊俏的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不屑神情。
“如果你当初不是惊走而是消灭或者无视的话，至少我们现在不需要善后。”韩天淡淡地扫了人一眼，“作为补偿，在这个东西被处理掉之前，这里就交给你保护了。”无视青年一瞬间铁青的脸色，他继续添火，“而且你也不想有个缺乏基本自制力的东西在自己的地盘上——哪怕只是临时的——撒野吧？”
明显被最后一句话戳中的青年冷哼一声，一把抓住身前女子的手腕，拖着人大步离开。
看着两人渐渐走远，商却把视线转向韩天。
看起来不过二十六七岁的年纪，身形既高且瘦，半长的黑发挡住一侧的脸孔，另一侧则整整齐齐地梳拢在耳后，苍白的肤色微微泛着些不自然的青灰，如果不是那双深灰色的眼睛足够明亮鲜活，这就是活脱脱的一具尸首。黑色的紧身高领Ｔ恤左侧，银线纤出的升龙在医用白袍的遮挡下若隐若现。
“真没想到原来万封寺的所有人居然是韩医生。”商却直视着韩天，从他紧绷的神情里完全看不出他对这件事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商警官别来无恙。”韩天笑笑。作为市内最大的医院里唯一一位常年驻扎在急救室的医生，他自信对市局的诸位刑警比对自己的同事要更熟悉。
“托福。”商却抿紧了薄削的唇。在别人面前耍狠是毫无压力没错，但对韩天……这人好歹也是救命恩人，太粗暴的话，会不会不太好？
相对于他的纠结，韩天倒是很悠闲。“方成，你不是约了人看房子？去吧，商警官我来招待就好。”
柳方成看看商却，发现对方没有阻拦的意思，于是点点头：“那我就先告辞了。”
“等等，把这个小子也带走。”商却一把将段宸推了过去。
“老大！”段宸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脸色又白了回去。居然赶他走？难不成这位爷……“老大你不能执法犯法啊你要冷静杀人是要偿命的！”
面积大到有些夸张的屋子里瞬间落针可闻。
片刻之后，韩天第一个喷笑出来：“这位小朋友真是可爱。商警官，有这位小朋友在，你的人生想必很是多姿多彩。”
商却笑得相当狰狞：“段宸，你那么想因公殉职的话，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不用太感谢我，举手之劳而已。”
“不～～不要啊～～～～”段宸泪流满面。为什么会这样！他只是好心提醒啊～～～～～
旁观的柳方成沉痛地拍了拍这个可怜的青年的肩膀：“走吧。我请你吃点心。吃饱了，也好上路。”
看着忠实可靠的管理员拖着人离开，被商却的同事们戏称为“魔术师”的医生对着在后辈眼里信用度明显为零的刑警露出了和蔼的笑：“明人不说暗话。商警官，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那个死者会把血滴在这屋子里的地板上吗？别说是在这里受伤的哟，除了地面，这里没有沾到血的地方。”
带着明显的懊恼神情，商却“啧”了一声：“那是个嫌疑人，逃跑的时候带了伤。三组在追到你们隔壁的千岭大学的时候追丢了，没想到居然绕到这边来。”
韩天颇感慨地点点头：“天意。”
“天意你大爷！”商却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不觉得你也该解释清楚吗？一个大活人进来藏了一宿，第二天就变成半截一滴血都不剩的尸块被抬出去，你以为你这里是什么地方，聊斋吗？！”
“唔，这确实挺麻烦。”韩天深以为然，“如果白寂——就是刚才那个白色的小子，如果他没有自作主张地把那东西吓跑，这半截你们也不会看到。我也就不用犯愁该怎么给你解释了。真是失策。”
“……韩天，我对你客气真的不是因为我怕你……”商却咬牙。他是个懂得感恩的正常人，能别这么挑衅他的底线吗？
明显不懂对方一片苦心的医生笑眯眯摊手：“我以为刚才白寂说的很清楚了啊。这屋里本来封了个东西，那个东西见了血就会逃出来，逃出来了就会吃人。所以那个倒霉鬼就是被它吃了。不过因为中途被白寂吓跑，所以丢下了一半没吃干净。就是这样。”
“……你觉得你这么说我会信？”商却抽了抽嘴角。
“不觉得。”韩天很诚恳，“但这是事实。”
“事实你大爷！”自我认知里一直很冷静的刑警先生的理性终于全数断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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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难得啊，你主动联系我。”顾夜方一边听着电话，一边用手指灵活地叩击着桌面，敲出段明快的节奏，“有事？”
“我这里跑了个东西。”电话里的男声低沉而温润，“已经带了人命。”
“啧。”顾夜方摇头，手指勾过自己垂在背后的头发，漫不经心地卷着，“你那里跑出来的东西，不是指望我动手收拾吧？韩大夫，我是老师，不是天师。”
“我没指望你。”韩天轻声笑起来。认识顾夜方十几年，他还真没见过这人为什么事着急上火过，看来这次也一样。“只是提醒你注意一下。这东西嗜血，所以会往人多的地方去。再加上又是刚醒过来，体力没恢复跑不远，所以……你可懂？”
“懂，太懂了。”顾夜方笑得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还说没指望他？万封寺方圆十几里内，就只有它隔壁的千岭大学人最多！“不过呢，我也不是太担心。”
“此话怎讲？”韩天饶有兴味。
“三天后就是新生报到的日子。”顾夜方看向窗外，远山苍郁，夕阳遍染，“今年，陆家年少的那一对双生子该来念书了。”
韩天沉默。
“怎么不说话？你来这边十几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天？”顾夜方轻笑。在他的认知里，如果要说情圣，韩天认了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时候还不到。”韩天淡然，“那个东西原本应该是生活在淡水里的，叫你的学生没事离人工湖什么的地方远一点。”
“……所以连你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顾夜方有点意外。虽然他也从没以为过韩天是什么无所不知的存在，但……连自己地盘上的事情都没搞清楚这种事也太不符合他的一贯风格了。
“没办法。”韩天很无辜，“白寂那种有智商的，就算被封着也能感应。像这种只有本能的，摆在我面前我也沟通不了。”
顾夜方抽动了一下嘴角：“你敢说所以和它沟通的的重任就交给我这种话我绝对揍死你。”
“放心。”韩天低低地笑起来，“我不会死得更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