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对对方能这么快就找过来有些惊讶，但陆少空到底没蠢到把这个问出口的地步，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走出了大堂。
“柳先生。”韩天忽然扬声。
柳君侍转过头，没有表情的面具对上韩天的视线：“韩大人有事？”
韩天一拱手：“不知君上此次传召，韩某可否同往？”
“喂你不是吧……”第五音在旁边睁大了眼。
柳君侍则像是沉思了片刻：“君上到也没说不可以……那么，韩大人请了。”
“多谢。”韩天一点头，走到了陆少空身边。
陆少空扭头看看人，却也没多说什么。
看着三人转过照壁，第五音张了张嘴，然后扭头向后院跑去，边跑边喊着好友的名字：“靳然！不得了了！韩天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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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询柳的府第在离都旧城，离王宫不过相隔两条街。
柳君侍带着两人由后门走入。“身为国之辅君，府邸制式当有。然则府中只有君上与在下二人居住，故而平日只由后门进出。倒是委屈莫公子了。”
“住的人都不嫌委屈，我又有什么好委屈的。”陆少空笑笑。
由新城的白玉堂到旧城的顾府，这一路几乎穿过了整个离都城。而在进入旧城之后，陆少空总算见识到了一国之都应有的景象。如果是这样的繁华的话，他想他可以理解为什么会有皇帝来羡慕百姓生活的街道了。
穿过池塘与花园，三人走进了一座小院。
干枯的藤萝架下，披着纯白裘袍的青年男子正斜倚木栏，静静地望着已辫不分明颜色的天空。
屋内透出的灯光映照着他发间灿金的簪子熠熠生辉。
听到脚步声，青年回过头，原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皮肤被衣物衬得越发苍白。看到三人，青年懒洋洋地笑了笑：“怎么还真买一送一了？现在离年关可还远得很。”
“小天师太嫩，我怕他被君上吃干抹净。”韩天哈哈一笑，一句话把两个人全得罪一遍。
顾询柳则回以一笑：“那我现在想要君侍去帮你们收拾今晚的住处，空远你是要跟着去挑呢还是不要？”
“当然要去。不然万一被扔在哪个闹鬼的院子里可怎么是好。”韩天笑眯眯地转向柳君侍，“柳先生，带路吧。”
看着两人离开，顾询柳笑笑地一指屋子：“进去说？”
陆少空点点头，跟在顾询柳身后走进房间。
一张圆桌数盆造景，左右两排隔扇，以一国辅君的地位来说，这屋子布置得实在过于寒酸。
脱下裘袍挂上衣架，顾询柳依旧一袭纯白深衣。
示意陆少空落座，顾询柳从安置在墙角的泥炉上取下铁壶，以非常庶民的方式为年轻的客人沏茶：“不好意思，我不习惯茶道。”
“没关系，我没喜好。”陆少空有些无奈地接过台阶。身为一个现代的年轻人，就算家学古老，他也真不是会连这种细节都一并古老的类型。
“看起来你好像不知道怎么问我？”顾询柳在另一边坐下，斜倚着桌子交叠起双腿，整个姿态卷懒得仿佛他身下靠着的是一张雕工精湛的美人榻。
“因为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陆少空双手握着茶杯，咬了咬下唇，“新城的规划方法……还有这几年的举措……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顾询柳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呵呵地笑出声来，“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我要让这国度不被游牧民族铁蹄践踏。
“我要让这国度不被异邦人强叩国门。
“我要让这国度不再出现数典忘祖的子孙后代。
“我要让这国度屹立于东方大陆……千年不衰。”
一句一句述说着的青年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如平常闲话般轻缓，但陆少空却觉得仿佛被人紧紧握住了心脏，只能茫然地看着人，双颊一片冰凉。
轻轻地叹了口气，顾询柳从袖子里抽出一方棉怕递了过去。
被对方的动作提示了自己的异样的少年抬手抹了把脸，这才有些尴尬地接过手帕捂在了脸上：“对不起，我失态了。等我一会、一会就好……”
是不是同类都无所谓了，他只要知道，即使是在这么遥远的历史分支里也一样有人在极力避免着未来的殊途同归，这就够了。
看着由于自己并非不能理解的缘由无声流泪的少年，顾询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门外，静静地喝着茶。
昏聩的天空中，细小的雪片纷扬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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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终于调整好了心情，陆少空正色面对眼前的男人。过去无法改变，那么至少，他要成为未来的缔造者。
顾询柳看着人，轻笑着摇了摇头：“现在我的规划里，还没有到你走上台面时候。”
陆少空定定地看着人，等待对方的解释。
“现在可还只是播种的时期呐……”顾询柳轻叹一声，“余生也有涯，而宏图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
“……殆矣。”陆少空当然知道这句话。
“以我有生之年，大约也只能做到让种子生根的程度吧。”顾询柳继续笑着，“然后，就要有一个接一个的人去继承园丁的工作了。”
“但园丁……并不好找对吧？”陆少空依稀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所以我也在慢慢培育。”顾询柳笑着指了指门外已经如鹅毛飞卷的雪花。
陆少空知道，顾询柳选定的储君名叫龙霙。霙，是大雪的意思。
“但凡事总有万一。”顾询柳有些自嘲地笑笑，“我杀孽太重，总觉得大概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天打雷劈。万一那时事情还没做完，那可就伤脑筋了。”
“……所以？”陆少空嘴角微微有些抽搐。他觉得，认真跟这人谈话的自己，似乎正在做一件非常蠢的蠢事。
“所以……去帮我寻找愿意信任人类的妖怪吧。”顾询柳说得轻描淡写。
“……开什么玩笑啊！”陆少空猛地一拍桌子，“你到底是多儿戏啊！”
“我认真的。”顾询柳交抱着双手，秀美的脸上一派悲天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