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我就给代雅打了个电话向她打听当年的事情。是的,我发现,要搞清楚现在发生的事就必须要先搞清楚当年发生的事,而代雅则是唯一一个可以给我提供帮助的人。
电话很快的就接通了,那边却迟迟没有人接听。过了有大概半分钟,电话就自动挂断了。没有人吗?我愣了一下。不过很显然,我并没有打算就此放弃,所以我再次拨了过去。
这一次接通得也很快,而且很快就有人接听了。代雅的声音听起来懒懒的,估计是被我的电话给叫醒的。她那边先是安静了一会儿,然后问:“喂,哪位?”
“是我,舒陌。”说完之后,我才突然想起代雅并不知道舒陌是谁,于是急忙再补充说,“就是那天去找过你的那个王参的朋友。”希望她不要对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代雅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哦”了一声,说:“是你啊。有什么事?”我急忙说:“你能出来一下吗?我想问你点儿事。”
“不好意思,我现在没有时间。”代雅居然想都没想地就拒绝了。我急了,说:“是很重要的事。”
代雅也说:“我也有很重要的事。”我立刻沉默了。这样的话让我有什么余地进行反驳?沉默了很久,我闷闷地说:“好吧,我告诉你,我做了一个梦。”代雅那边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说:“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梦见的就是你。”我说。代雅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地说:“那还是和我没有关系吧?”是的,我依旧无法反驳。做梦是我自己的事,的确与其他任何人无关。我叹了口气:“我梦见你变成了孙睿。”这次换成代雅沉默了。
半晌,代雅问我:“你认识孙睿?”我说:“不认识。”代雅愣住:“那你怎么知道是孙睿?”我说:“感觉。我的感觉告诉我那就是孙睿。即使五官还是你的样子,但我知道就是他。”
代雅再次沉默,半晌说:“只是一个梦而已。”不知是告诉我还是告诉她自己。我说:“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梦见这个是在你家。”见代雅还是没有一点反应,我继续:“我需要你的帮助。”
代雅问:“我要怎么帮你?”我心中一喜,忙说:“我想知道一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几个好朋友为什么会搞成这么生疏?”
代雅继续沉默。在我误以为她已经离开电话时,她突然说了一句:“过一会儿我要去给孙睿上坟,你一起来吧。”
两个小时之后,我来到车站,代雅已经在候车大厅里等着了,正拿着张报纸漫无目的地翻来覆去。她今天穿的是一身黑色套装,很垂坠的那种面料,看起来很高档,但在这种气温下很显然的单薄了些。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不过因为画了点儿淡妆,感觉要比上次看见她时好上很多。
我走过去跟她打招呼,说:“嗨!”她则只是抬头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然后伸手拍了拍旁边的椅子,说:“先坐一会儿,车要过一会儿才能来。”说完,把她手里的报纸抽了一张出来递给我。我稍稍看了一下,上面印满了大大小小的广告,没有什么实质内容,真不知道代雅是怎么看进去的。
一直坐了有十几分钟,我们才总算上了车。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已经到了代雅所说的那座小山坡。山上的树木长得格外繁茂,从山下网上看就是满眼的绿色。
别看代雅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步子偏偏迈得很大,速度也快,我在后面跟得气喘吁吁。走到半山上时,代雅停了下来,弯腰在路边的草丛里摘了很多野花。
这种野花倒也奇特,在这样的季节居然开得如此旺盛。我看着代雅脸上的表情,突然明白也许她和孙睿的关系并不简单,起码不会是纯粹的朋友关系吧。
又往前走了没多远,代雅开始带着我左绕右绕起来。等多绕几圈下去,我也就渐渐地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我突然感觉到了一种恐惧。如果没有代雅带路,我是不是就会被永远困死在这里?
再走了没多久,眼前豁然开朗,正下方突然出现一块平坦的场地,布满了稀稀拉拉的墓碑,看来孙睿的墓应该也在这里了。我这样想着,就看见代雅毫不停顿地走向了最靠近里面的那座新坟。
“孙睿,我来看你了。”代雅蹲下来,把手里那把野花一朵一朵地往上面摆,说,“今天有个人问起我当年发生的事了,你说我是该不该说呢?”我突然浑身一颤。
我悄悄地朝代雅望过去,此时阳光正是微弱的时候,云彩飘飘忽忽,也就衬得代雅的脸也变得飘飘忽忽起来。她的表情和认真,很专注,她是真的在等待着孙睿给她做出回应。我想这时候如果突然出现第三个人的声音,那么不管那个声音是男是女,是正常还是诡异,我恐怕都会毫不犹豫地叫出来。
然而一直到五分钟过后,代雅都没有任何反应。一把野花拿在手里,像是永远也摆不玩的样子。
这时候,代雅突然说话了。她说:“一年前,孙睿和苏宛是情侣。”我立刻一愣,这又是什么状况?代雅则根本没有理会我的反应,自顾自地说:“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两个人就分手了。”
“当时,他们两个闹得很僵。我是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苏宛背叛了孙睿,和彭军好上了。”代雅眼里划过一丝不知是恨还是哀伤的神色,“从那之后,孙睿就一蹶不振。我知道,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的背叛,而且这一次背叛他的竟然是他的爱人。”
我说:“那你呢?这件事听起来和你并没有多大关系啊。”代雅瞥了我一眼,冷冷地笑了一下:“和那种人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他们连自己的爱人都能背叛,更何况是朋友?”
我立刻被问得哑口无言。就听代雅又继续说:“从那之后,我们就决裂了。之后,孙睿害了一场大病,当年冬天就去世了。我在那之后也休学了。”
我看着她,看她把那一把野花满满匝匝地摆在正前方高高隆起的小土堆上,就像一个很小的花圃。
“其实,前天晚上我也做梦了。”代雅突然说。我立刻觉得心脏使劲跳了一下。“是关于你的。”代雅继续说。
“我梦见我到你家里去了。”代雅突然抬起头,用她那张惨白的脸对准了我,“你还和我说话了。”
我的声音开始发颤了。我说:“我和你说什么了?”“你问了我三个问题。”代雅面无表情地盯着我,“你想让我告诉你,你都提了哪三个问题吗?”我的心一下空了。
我急忙说:“你不要说。”于是代雅就不说了。天似乎是要阴了,一片云彩飘过来飘过去,阳光忽隐忽现。
“我还记得,我最后也说了一句话。我把它说出来好不好?”代雅的表情已经有点阴森了。我说:“你不要说了。”
代雅面无表情地盯着我,半晌,突然“咯咯”地笑了出来。我浑身猛地一颤。这时候,刚好又是一片云彩从天边经过,把太阳遮挡个严严实实。于是世界一下子就阴暗了。代雅的声音也变得阴暗了,低低的,哑哑的,阴森森的。她说:“背叛我的人,阻拦我的人,都得死……”
我浑身的汗毛一瞬间全都竖了起来。当世界开始混乱,一切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我故作镇定地说:“代雅,你别开玩笑了。”我的身子已经开始发软,尤其是两条腿。
代雅冷冷地看着我,那眼神冷冰冰滑腻腻,让我想起了一种长有三角形眼睛而且浑身腥气的冷血动物。一股凉气从我脚下升腾而起,直冲头顶。她笑着说:“我可没有开玩笑。你在梦里不是就问我究竟是不是代雅吗?我现在就回答你,我不是。”她突然从包里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朝我冲了过来。
我已经完全吓傻了。我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情急之下,我突然大叫一声:“你看你后面是谁?”代雅的动作只顿了一下,立刻笑了:“你骗小孩儿呢。”我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噗”地坐倒在地上。代雅的匕首离我只有一尺之遥。
就在这时,突然从代雅身后闪出一条人影,一把揪住她把她按在了地上。“赵子易!”我现在的表情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恼怒。“我就说嘛,像你这样的人起码可以养活一个公安局。”赵子易笑笑地说。
回去的路上,代雅一直很安静,对于杀死彭军和苏宛事情,她供认不讳。我突然发现,也许她是很爱孙睿的,一个女人为了爱可以变得疯狂。
回去的路上要经过一条小河,河水不宽却很深。从那上面的木桥经过时,河水猛地打了几个漩就继续流走了。就在我们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代雅居然用力一挣,连刘高到没能抓住她。就看见她纵身一跳,整个人已经一头栽进河里。
刘高和赵子易立刻紧跟着跳下去。可是,整条河里就这样失去了代雅的踪迹。她没有挣扎,河里也没有冒出气泡。“她好像是沉下去了。”赵子易说着,一个猛子扎进了水底。
半分钟过去了,一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我差一点急得哭了出来。就听见河里“呼啦”一声,赵子易和刘高拖着代雅从水里钻了出来。代雅的脸已经成了铁青的颜色。“没救了。”刘高摇了摇头,“是她自己放弃了呼吸。”
三天过后,我在画室门口和王参“偶遇”,对他讲明了这一切。王参愣了半晌,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这时却疑惑了,问:“那天你提醒我小心代雅是怎么回事?”王参笑着说:“是赵子易告诉我的。那天在你发现彭军尸体的现场他发现了一根扯断的钓鱼线,一半在吊扇上另一半在门锁上。那时候他就明白所谓的密室不过是利用了这个钓鱼线。凶手把电闸关上,把吊扇打开,等出去后合上电闸,吊扇转动起来自然就可以把门反锁然后扯断钓鱼线。”
“原来是这样。”我惊叹,“那别的我就不奇怪了,他肯定还发现别的线索了。”“是啊。”王参点了点头,“你也功不可没,是你把代雅引出来的。”我笑了一下,心里却暗暗有点火大。
“女人真是可怕啊。”王参居然也会开玩笑了,他说,“我现在可是不敢再招惹这种动物了。”我愣了一下,心想完了,周童昨天还让我无论如何要帮忙要来她心目中最帅大画家的电话号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