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站在她们面前的娇娇弱弱的小宫女,低着头,红了半张脸,向苏苏她们福了福,然后轻声说:“两位姐姐好,我叫空儿,以后和两位姐姐一起住,还请两位姐姐多多关照!”说完,这才半抬了头,看了看苏苏和闰儿她们。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空儿的反应和闰儿一样,也是瞪大了双眼,被惊的说不出话来。
苏苏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想:难不成还这么巧,在这行宫里还碰到熟人了?于是,她也不说话。
过了良久,还是空儿先弱弱地开了口:“是……姐姐吗?”
闰儿两行眼泪先流下来,扑上去一把抱住了空儿就嚎啕大哭:“是我!我是闰儿,我是姐姐呀!空儿,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空儿也是激动地嘴唇微微发抖,她紧紧地搂着闰儿,也哭着说道:“姐姐,我想死你了……我还想咱爹妈……”
这种场面让苏苏不忍打扰,于是她默默地放下东西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她们姐妹俩。这种重逢团圆的场面,多好啊。自己想和爸妈重逢估计是不可能的了,那,什么时候才能和叔宝重逢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才吱呀一声地开了。闰儿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坐在地上的苏苏说:“对不起啊,把你一个人晾这儿了……”
苏苏起身笑了笑,拍拍身上的尘土说:“没事儿,应该的嘛。空儿居然是你妹妹?快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闰儿笑着说:“我们家穷,从小我和妹妹就都被送到宫里来当宫女的。本来,父母还会托人带信来给我们。可是后来家乡发了水灾,于是就……我和妹妹虽然同为宫女,可分在不同的宫里,根本没有联络。后来听说她出了宫,不知道去了哪所行宫,我们更是天各一方。原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相见了,没想到皇天不负有心人,居然在这洛阳行宫里让我们见到了……”
闰儿脸上止不住的笑意,苏苏也为她感到高兴。进屋后,空儿仍然害羞地笑着,却很友好地看着苏苏,让苏苏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可爱的小姑娘。
从长安到了洛阳,杨广更加肆无忌惮地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也不知道他心里是不是觉得,过一天少一天了,所以才完全不问政事,一心沉醉在温柔乡中。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花钱如流水一般。
一日,杨广又在自己的住所摆了个宴席,没有一个王公大臣,统统是舞姬歌姬们,居然还有萧皇后。
苏苏总觉得今日的萧后和以往的不太一样。不过话说回来,从上龙舟后,她也没有这样近距离地接触过萧后。
应该怎么形容呢,少了一些妩媚动人,多了一些忧愁和……可能是冷漠吧。这样的萧后让苏苏大为惊讶,不过,这才和历史书上的萧后一致,不是么?
自从苏苏决定从萧后这边下手,她就仔仔细细地回想了曾经学过的隋朝历史。杨广极为宠爱萧后是人尽皆知的,而萧后在整个悲剧的隋朝中扮演了一个可怜人儿的角色。苏苏看过不少野史,有的说萧后红颜薄命,早早地就过世了。也有的说萧后后来被唐太宗礼遇,颐养天年。无论是哪一种,肯定不是跟宇文化及在一起时的那轻浮的样子。看今日的情形,难不成这其中有隐情?苏苏想到这点,心里更是活络了起来。
杨广忙着左拥右抱的,虽然偶尔也会与萧后说两句话,不过很快又转移了视线。苏苏一直很仔细地观察着萧后。今天的她果然不大对头,那眉头就一直没有舒展开来过,而杯中的酒更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很快身子便不稳当了。
杨广也注意到了这边,关切地问了句:“萧儿,你今儿个怎么喝了这么多?你怎么样?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苏苏这时立刻上前福了福,说道:“奴婢送皇后娘娘回去吧。”
杨广点了点头,示意苏苏去搀着皇后娘娘。萧后此时神智已经有些不清醒,也没认出苏苏来,便也由着她扶着自己出去了。
到了皇后的寝宫后,苏苏小心翼翼地把萧后放在床上,让她舒舒服服地靠着,然后又倒了一杯浓茶给她,便垂首站在一边。
萧后缓缓地把一碗茶都喝完了,才感觉稍稍好一点,胸口也没有这么闷了,只是脑袋还有些晕晕乎乎的,这时才发现那宫女还杵在那里,便不悦地说道:“你怎么还不走?这儿没你事了,给我出去。”
苏苏想了想,还是抬起头,看着萧后的眼睛,朗声说:“皇后娘娘,您不认识奴婢了么?”
萧后一愣,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那个差点被自己派人杀了的宫女。
她看了好一会,然后笑了,说道:“原来是你。怎么?以前见着本宫躲都来不及,现在呢?不怕你的小命了?还是觉得本宫拿你没办法?”
苏苏摇摇头说:“都不是,只是,奴婢觉得娘娘您不是那样的人。”
萧后愣了几秒钟,立刻又哈哈大笑起来,笑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说道:“哈哈,真是太好笑了!你一个奴才,有什么资格对主子评头论足的?你莫不是昏了头了吧?哈哈……”
“娘娘,奴婢说的都是真心话。以前没有觉得,只是今日看娘娘这么伤怀,就觉得这才是娘娘的真性情吧。其实,奴婢能活到今日,应该不是当初奴婢使的那个小伎俩起的作用吧?是娘娘您也不想杀了奴婢,对不对?”
“呵呵呵,杀你又怎么样?不杀你又怎么样?你看看现在的隋朝,那还是隋朝吗?被杨广知道了,最多不过是一个死。可是他就算不知道,等到各路反王杀来的时候,我还能活吗?所以,都是一样的……”
“难道,这也是娘娘现在释放心情的原因了?”
“你一个小小奴才,怎么敢这样同我说话?真的也不怕死了么?”
“呵呵,娘娘如果要杀奴婢,早就动手了,不会等到今日。既然奴婢本来就是该死之人,那当然不妨畅所欲言了。”
“有趣有趣,那你说说看,你要同本宫畅所欲言些什么?”
“奴婢本不敢也不该过问娘娘的事,只不过,奴婢心中实在好奇的紧,被天下所有女人嫉妒的萧后,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呢?奴婢现在肯定,绝对不是如同表面看到的那样,与后宫其他女人无异。奴婢只是好奇,面具下的娘娘,究竟是什么样子?”
“面具下的自己?恐怕,连我自己都忘记了吧……面具戴的太久,连着皮连着肉,一旦撕下,就是面目全非……苏苏,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心上人?”
苏苏敏锐地察觉到,萧后称呼了自己的名字,而且没有说“本宫”,她明白,萧后正在慢慢敞开心扉。无论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对苏苏来说,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
“我有,有一个很爱很爱的人,却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在一起,甚至于不会见面。”
“呵呵,够坦白,本宫喜欢你这样爽快的人。有就好,如果你有,就能理解本宫的所作所为了……”
“娘娘的意思是……”
“没错,我也有心上人。不是曾经,而是从过去到现在,甚至于我的一生,永远不会改变。那个人不是杨广,当然也不是宇文化及。那是我入宫前,他是我们家大总管的儿子。他不聪明,总是被他爹训斥,然后在烈日骄阳下罚站,一站就是一整天。开始的时候,我觉得很有趣,总是在旁边逗他,可是他丝毫不理会我。那时候我很生气,从小,我就是城里有名的美人,提亲的人络绎不绝,从来没有人像他一样会这样拒绝我。我讨厌他,所以捉弄他,害他被他爹罚得更厉害。可是,他从来都不会向我求情。到最后,是我心软了,在他被罚的时候,还会偷偷带吃的去给他。就这样,小时候就这么过去了。我们甚至说好,等我长大一些了,他就去考功名,然后就娶我。其实我心里知道的,除非他考上了状元,不然我爹爹一定不肯答应这门亲事的。于是我心里暗暗发誓,等他回来后,若是没有考上,我就同他一起私奔!天涯海角,我都不在乎。只不过,就在他出发后的第二天,圣旨就到了,让我嫁给那个时候还是皇子的杨广。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那时候小小的我,居然有惊人的狠劲。我割腕、上吊、绝食,什么都试过了,死活就是不肯嫁,平生第一次对爹爹大声说好,我说,如果一定要嫁,那就嫁我的尸体好了!最后,是母亲默默地在床前陪着我,流了一天的眼泪,什么话都没有说。在临走前,她忽然说,萧儿,你走吧,这里的一切娘替你背着!为了这一句话,我没走,反而嫁了。因为娘的话提醒了我,如果这门亲事不成,欺君之罪可是要诛九族的!我怎么能够为了自己一个人而害了这么多条性命呢?上花轿的时候,我告诉自己。那个无忧无虑的萧儿已经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