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之折翼
凌晨三点,方圆数十公里范围内枪炮轰鸣,不断爆炸的炮弹和曳光弹划破了漆黑的夜。“现在我们还有多少粮食和水?”眼睛中充满血丝的范清平用沙哑的喉咙对身边的参谋问道,参谋们都没有回答,刚刚举起水壶准备喝水的范清平转过头来,眼睛借着微弱的光环视身边的参谋,那些参谋不敢与他犀利的眼神对视,一个个都低着头不说话。范清平叹了口气,放弃了自己想询问他们的想法,将军用水壶的盖子盖了上去,递给了身边满是尘土的参谋。终于断水了,自己的部队还能坚持多久,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固执已见的选择这个冒险的计划,把士兵们都拖到了如此狼狈的境地。
在这种炙热天气下作战,范清平很难想象自己的部队,如果缺少了水会出现怎样的情景。钟国柱拿着新的电报过来,看见范清平周围那些低着头的参谋,低声问明了情况,就让他们退了下去,只留下他们两个和警卫。范清平看清楚来的是自己的老搭档,有些惭愧的拍了拍钟国柱的肩膀,“老钟啊,是我对不住你和战士们啊!要不是我一意孤行,我们也不会到这个地步。”当初钟国柱在选择地形的时候就已经指出此地的种种不足,可惜自己太相信了自己部队的战斗力,低估了日本人,导致如今深陷其中。
钟国柱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丝的笑容,安慰范清平说,“老范。不到最后地关头。决不能放弃,当我们距离成功越近地时候,我们所承受的压力也是越重。只要我们坚持到了最后一分钟,我相信胜利还是属于我们的。你看看下面地那些战士,我们打得如此的艰苦,可是没有人叫苦叫累,因为他们相信我们会把他们带向胜利之途。只要我们能坚持下去,我们就胜利了。我相信我们能够冲破这黎明前的黑暗。”
钟国柱看范清平的脸色又出现了一丝的血色,顺势将刚刚受到的电报递给了他,看完之后他却神色大变,消瘦地脸上青筋毕露,右手仅仅的捏住卷成一团的电文,而这份电文上面只有短短四个字,“鸵鸟计划”。抬起手对了对时间,三点过二十八分。电文在三分钟前收到,还有一个小时三十二分钟准备时间。范清平对钟国柱点点头,“让他们加紧准备,在一个小时内准备就绪。注意保密,务必要瞒过日军。同时调整防线,防止日军的顺势反扑。”
钟国柱掩饰不住从眼角流露出来的喜色,作为范清平的参谋长,他当然有权知道作为总部几个应急方案之一的“鸵鸟计划”,他也清楚,只要这个计划启动了,自己的部队也会有救了。这半个多月地鏖战所有关注这场战役的人都惊呆的眼睛,用一波三折类形容也毫不为过。也让范清平吃够了苦头,在接到这封电报的时候,他狠狠地挥舞了自己的拳头,再也掩饰不住自己激动地神情。
对范清平来说,这又是一个不眠之夜。静静的望着群山峻岭和远处依稀可见的人影。太阳还未从遥远的东海海平面上升起,但是天却慢慢的亮了起来。“越是接近成功的时候,也是最接近失败的时候,这个时候谁能坚持到最后,那么谁就会取得最后的胜利。”只要过了这一关,那么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住这支军队前进的步伐了。
……
四季如花的春城,全国居高不下的高温并没有对这里造成太大的影响,在城市西北的一个小院子中,一个岁扎着羊尾辫的小女孩一蹦一跳的跑进来,口中用她清脆的童音还不停的着,“爷爷,有个叔叔找你!”当她看到院子中一个头发胡子都已经花白,却十分有精神的老人的时候,飞快的扑到了他的怀中。老人看清楚小女孩后把她抱起来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跟随小女孩进来的左荣华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内心发出一声赞叹,在这个喧嚣现代的城市中还有如此一个清幽的居所,院子中满布着各种花木,那老人在园中的石凳上,在他前面的石桌上摆放着一壶清茶和三个小茶杯。年仅三十的左荣华甚至在想,如果自己在老的时候能够有如此悠闲的生活那就美妙极了。
在经过稍一失神之后,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想起了此次来这里的目的。他双手递出自己的名片后,便开始自我介绍起来,“刘老您好,我是中国日报的记者左荣华,前天给您打过电话约好了的。”老人微微点头,指着他对面的石凳说,“你好,请坐。”在老人开始给他倒茶的时候,左荣华认真观察了老人,老人个子并不高,却显得精瘦,头发胡子都花白,在眉宇间却有一股英气,虽然已经上了年纪,却显得十分的精神。在来采访前就已经打听到了关于这个老人很多的事迹,知道老人早年习武,又多年从军,练就了一副强壮的体魄,即使现在上了年纪精神却还是非常好。
“在电话里我已经和您谈过了,我们希望你可以和我们谈谈抗战最关键的战役——四平战役的情况。”左荣华说完拿起老人刚刚给他泡好的茶,尝了一口,立刻大声叫好,老人笑着说,“这是雪茶,是过年的时候一个老战友送过来的,平日也舍不得喝,听说你今天要来,特地为你准备的。”左荣华暗暗的点头,这雪茶又名雪芽,生长于丽江三千八百公尺以上雪线区域的地依类植物。有消暑、降脂、降压消炎等作用,是纳西先民用来进贡宫廷之珍贵饮品。更为难得的是,全世界也仅丽江地区、迪庆州高海拔雪山上生长,经过大力的引种,年产量约也仅为五千千克。每年六到八月采摘。保质期也仅有两至三年。正是由于这些原
它越发的显得珍贵,而现在入口地感觉来看显然是极在市面上也是难得一见。
左荣华作为老资格的记者。也是一个爱茶之人,对茶的认识也算得上见多识广,立刻把脑海中关于此茶地资料都倒了出来,和老人攀谈了起来。就在两个人说话的功夫,小女孩也叫了:“爷爷,我也要喝!”老人把已经倒好的茶送给小姑娘的时候。左荣华有些可惜,心里在想,可惜浪费了这好茶。老人仿佛知道左荣华在想什么,对着左荣华微微一笑,“这小丫头从小就跟我喝茶,虽然喝得少,这嘴巴可是刁得很吶!”左荣华看着小姑娘学着老人有板有眼的喝起茶来,这才明白为什么桌上会有三个茶杯的。小女孩喝完茶。摸了摸嘴,老人笑着对小姑娘说,“进去找奶奶和大黑玩吧,爷爷和叔叔还有事。”小女孩点点头。从老人身上跳下来,“爷爷。那你答应我,今天晚上给我要地狮子头吃。”看见老人点头,便笑着跑进了屋子里,“奶奶,今天晚上沙沙最喜欢的狮子头有吃了。”
看到小女孩进屋了,老人才发出一声长叹,“不容易阿,真的不容易阿,今天我们能这么安逸的安享千年,在我们参军的时候是根本没有谁曾想到过,我们参军就是为了从狗日的鬼子赶出中国,赶出我们的家园,让我们自己有口饭吃。为了这个目标,我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阿,无数地战友就这么一声不响的去了,而我们剩下的几个老东西能活到现在享福也是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左荣华早就打开了录音机,手中地笔也刹刹的写了起来,谈起战争年代地事情,老人的记忆非常清晰。老人南征北战,打过无数的仗,天南地北五湖四海都有他的战友,但是谈起四平战役的时候却忍不住的叹了口气。“我的那些战友,四平战役那个惨呐,战斗结束后,我们一个加强营近千号人最后只剩下十七个人了,而且各个都带伤,我们营参加过那场战役的现在也就我一个还在活着,其余的都走了,都走了……”说着,眼泪忍不住的从眼角流了出来。
听着老人的讲述,仿佛把左荣华带到了那战火纷飞的年代,从老人简单的描述中让人立刻就能感受到那场战斗的残酷。“我这辈子也无法忘记那场战斗,那些艰苦的仗我们并没有少大,这是我从军生涯中打过的最艰苦的一仗,也是我们整军以后伤亡最大的一次,此后无论是沈阳战役,平壤之战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当然我们付出如此大的伤亡并不是没有没有回报的,这一仗也是对日战争的转折,战友的血并没有白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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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他是如此说来,可是左荣华还是感受到了言语中透露出的伤感,到现在没有谁可以否认四平战役对中国抗战的结束所起到的决定性作用,可是同样也没有人不为这次战斗付出的惨重代价而动容。“在那四年前,我刚刚加入军队不久,李老总就发起来了长春战役,说实在话,那次战斗的伤亡和四平战役不相上下,但是结局过程却迥然不同。长春会战我们打的是攻坚,因为我们训练成军并不久,士兵训练不足,经验匮乏,更致命的是发起这种大型的战役经验不足,那个时候鬼子的战斗力要比我们强,所以遇到顽强抵抗的日军的时候,付出的伤亡之大出乎我们意料之外。
可是随后我们军队就开始了大规模的正规化的整编,参谋部想尽了一切可能提高部队战斗力的方法,训练了大批优秀的指挥人员。低级军官和士官的训练更是重中之重,学习借鉴了其他国家的经验后,新制定的训练大纲对士兵的训练要求也是严格无比。军队整编直接带来的是军队战斗力产生了质的飞跃。”
老人喝了口茶,接着说到,“当初我们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我们武器装备和火力和日本人还有一定的差距,而日本的步兵拼刺刀的技术十分精湛,上面根据我们的实际情况,专门下达了有关的命令,那个时候,全军上下一片掀起了比拼刺刀的热潮。除了吃饭睡觉以及专业地训练和学习外。所有地步兵每天都把所有的空余时间用在了练拼刺刀上了。大家都穿护具用木枪练。水平提高很快,很快就和鬼子不相上下了,打那以后我们在和鬼子拼刺刀的时候就没有吃过亏。”
“刘老。很多资料上都显示,日本人有专门地刺刀技术,而且喜欢用中国人当做训练刺刀靶子,所以他们都顽强凶悍,那您当年训练的时候是靠什么来弥补的?也抓日本人当靶子么?”老人笑了笑,“鬼子好杀。对咱中国人毫不手软,所以那些鬼子兵几乎每个人都沾染了中国人鲜血,我们对他们可没有什么好感。比刺刀,首先就是要训练,技术要过关,否则是要吃大亏的,其次,也是最重要的是要有胆量。比刺刀。这玩意没有胆量只有死路一条。比拼刺刀只是一眨眼的事,只要你有一丝地畏惧就能让你丧生在敌人的刺刀之下。
我们之所以能胜过鬼子,是因为我们对他们有刻骨的仇恨,所以和他们作战的时候都是勇往直前。从不知道退缩,其次我们一般没有向日本那样拿活人作靶子。活活把抓来的中国人捅死。但是也想出了一些偏门。很多部队就把那些小动物,像猫狗之类装进了麻袋中挂起来给士兵练习刺刀,那些动物被刺中后并不会一下就死,而是流血,而且会惨叫很长时间,很多部队都是通过这样的途径来训练士兵的。那个时候我们周围的动物甚至鸡鸭都被遭了殃,被我们横扫一空。当然现在我们如此做,肯定别人要投诉我们虐杀动物,但是那个时候人地命都管
那里还能顾及到这些动物?”
看着左荣华跟着笑起来,老人顿了顿,“对待日本人,我们一向采取的是以血还血的政策,在整个战争年代从未改变过,对所有曾在中国作战的日本士兵都没有姑息。抓获地战俘一般来说我们只是枪毙,但是有些部队却喜欢砍调日本人的脑袋,也有少数地部队抓住日本鬼子当靶子的,当然我们心里没有任何愧疚的,那些狗日的在中国的干的坏事死一百遍都嫌少了。所以这事上级虽然知道,也没有明文下令禁止,甚至不少高级军官都默许这种事情发生的。你要知道战后大批日本战俘神秘消失,我们这些中低级军官可是办不到的……”
老人谈起来拼刺刀,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日军军队的刺刀技术要比中队强,而且他们极为重视刺刀战术,所以开始的时候我们吃了不少的这方面的亏。可李老总他们都是从日本回来的,对鬼子的战术了解得很,他那个时候就号召我们,向敌人学习,这刺刀战术中队的确比不上日本军队,但是那个时候武风盛行,尤其是北方和东北,很多村寨的男子从小就开始摆刀弄枪,即使没有正规的训练,有人靠红缨枪和大刀甚至还有些练家子只需要赤手空拳就可以干掉拼刺刀的鬼子,身体素质比南方人要好得多。我不行,但小时候也练过几年,所以鬼子在我手上也没有讨到好。”
“说起来,拼刺刀也就那么几个套路,技术并不是那么复杂。在拼刺刀的时候瞬间就能决定生死,危险无比,所以无论是我们还是鬼子,比拼刺刀都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拼的时候无外乎上下左右中五个方位。其中最常用也是最重要的弓步刺,防守的人要用枪去拨,拨出去就可以还刺,拨不出去就只能怨自己功夫不到家,就让人家给刺中了。要是防住了,在瞬间刺杀还击,一定要果断有力,这个时候很容易刺中对方。”
“啪”的一声响,左荣华摇摇头,看着顶住自己肋骨的木棍叹了口气,无论自己不论上挑下扎,还是真假结合,刘老都能判断清楚,并迅速的拨开自己刺向他的木棍,从木棍上传来的巨大力量让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花甲的人所能拥有的。在拨开自己刺向他的木棍后,老人讯连的突入,将木棍顶在自己身上来,动作飞快且标准,进攻时是那样的果断和准确。这下左荣华对老人彻底的征服了,要知道老人在战争后期和战争结束后长期担任领导职务,却还能保持这样的身手,对当年军队的战斗素质不得不佩服万分。
“刘老,我怎么到部队去看的时候,那些战士拼刺刀并没有达到您这种水平呢?”左荣华很纳闷为何这个花甲老人所展示出来的水平甚至要比军队里的战士更让人信服。“我们当年都是做苦力活出身,而且也有习武的习惯,虽然营养跟不上,可是吃苦耐劳和身体的素质还是很不错的。现在的士兵很多都是来源城市,缺乏锻炼,虽然营养很不错,身体发育很好,但是从根本上来说,他们的身体素质和我们当年还是有比较大的差距的。其次呢,我们当年没有办法,不想被鬼子用刺刀干掉,就得把他们干掉,不往死里练那丢的是自己的性命,现在他们没有这方面的担心,所以训练起来没有我们那股拼命的气势。再一个,我们这辈人都经过了战阵,在刀枪火海中走过来,在实战的时候也锤炼了丰富的格斗经验丰富,这也是他们所不能及的。现代战争要白刃见红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这项技能更多是对人的锻炼,而不是作为主要的军事训练项目来抓的,所以水平降低也在所难免。”
左荣华喝着茶就天南地北的和老人聊了半天,他把话题转到今天来的目的上的时候,原本还谈笑风生的老人脸色变得沉重起来。“这一仗,最后是我们胜利了,但我们师也彻底被打残了,这是我们头一次吃到这么大的亏,差点就是全军覆没了。这里头的决策内幕,也是战争结束后我才从上级那里听来的,现在想起来还是感叹不已。所有这些损失中,都没有范司令员的牺牲更让人心痛的了。”
左荣华看到老人眼角闪动的泪水,不敢有任何的言语来打扰老人的回忆,他当然知道那次战斗,损失最大的不是三个主力师被完全打残了,也不是航空兵那骇人的损失率,而是那位在军中最受欢迎的上将的牺牲。当时消息传来的时候,不仅是东北,全国皆惊,哈尔滨更是百万人哭拜英灵,为其送葬,其结义兄弟李成坤、顾正宏亲自赶赴前线扶棺至哈尔滨的灵堂,全国各地对他的追悼活动更是络绎不绝。他也是在对日战争中,中国牺牲的级别最高的官员。
“我们可以牺牲,队伍可以和鬼子拼干净,可是老司令员的牺牲的噩耗传来的时候,我们这些没有被鬼子的疯狂进攻击倒剩下的官兵,谁都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只要我们再坚持两天的时间,将军也不会牺牲,要是将军当初不是担心三五八高地,亲自带仅剩的警卫部队以及司令部临时组成的部队亲自支援……可是在战争中是没有如果的,将军牺牲的消息被严密的封锁了起来,就连他的遗体在炎热的天气下也没有能保存下来,最后运送回来的只是他的骨灰……”
左荣华只是静静的听着,连手中的笔也忘记了记录,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录音机还在工作才松了口气。要谈起这场后来众人皆知的战役,就不能不说起在这场战斗中壮烈牺牲的军人楷模范清平将军,正是他的壮烈牺牲给这场原本就决定性的战役又添上了一丝神秘而悲壮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