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安村长的权利配合下,原本就破败的村落更加破败不堪。村里的主要街道上,路边不但长满了杂草,路面上到处撒着羊屎蛋。低矮的茅房里不时地冒出股股青烟,坑边处的残垣断壁尤其显眼。更不能目睹的是,几十个从几岁到十几岁的孩子光着屁股蛋在大街上疯跑嘻嘻,而老年人更是穿着摞满了补丁的衣服坐在大树下一边东家长西家短说闲话一边乘凉。
所有这一切,都被常奎摄入了手机。他要把这些视频当做证据,从南湾村争取一个扶贫名额。
中午做完这一切,常奎不顾劳累,骑车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天台镇。
天台镇坐落在北山脚下,人们靠着山上的石头发了家致了富,这里的景象带着现在文明的气息,和云翔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大街上的集贸市场人来人往,大姑娘小媳妇穿戴整齐,男人们的打扮更是时尚,短袖衬衣花色恤,个个显得精神抖擞。尤其是到了中午,男人们三五成群走进档次不同的酒店,点几盘荤素小菜,要几瓶冰凉啤酒,坐在有空调的房子里,大声地说话,大口喝酒,吆五喝六的,过着衣食无忧的富足生活。现代的文明气息在他们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而这一切,也被常奎摄入了手机,成为一种资料,好作为他争取扶贫指标的证据。
做完这一切已经到了下午,而常奎还没吃饭,饥饿的肠胃咕咕直叫,向他们的主人提出了强烈的抗议。常奎尽量地安慰着他们,骑车返回了天原市。
他骑车返回天原市时已经下午一点,组织部和其他政府部门一样还不到上班的时间。常奎坐在一个凉棚下,要了一瓶啤酒,一小蝶花生米,慢吞吞地夹着花生米喝着啤酒。以他目前的情况,他只能享受这些。
吃饭的人并不多,但常奎丝毫没有感到寂寞。老板娘是个三十岁的妇女,她戴着护士般的白帽,腰上系围腰,一副女厨的打扮,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她的天生丽质。她坐在一张离常奎不远的一张椅子上,一边享受着电风扇强劲的风,一边看着大街上往来的人和车子。
常奎边吃菜喝酒,边打量着女厨。她个子一般,微胖,身材也一般,但她的 脸却极其耐看。微白的皮肤透着微微的红晕,就像七月尚未完全成熟的苹果,给人脆生生得感觉。这种苹果虽然吃起来不怎么爽口,但却耐看,几乎达到了越看越好看的境界。常奎不由想起王月月,心里甜丝丝的,他索性抓起瓶子仰起脖子咕咚咚地灌了半瓶。
“再拿一瓶。”常奎朝老板娘小声地说。
就在老板娘站起时,常奎看到了老板娘的鞋子。这是一双普通的布鞋,花格子的鞋面,平地的鞋跟,半新半旧,上面沾满了油渍,很俗气。常奎突然想起来,她要是穿着一双高跟鞋应该是另外一幅模样。想到这里,常奎不由又想起了王月月,他决定,今晚回去,一定要给王月月买一双高跟鞋。
微醉,就是说醉没醉,说不醉又醉,这感觉最好,人在神与人之间徘徊。常奎喝了两瓶啤酒,又要了一碗面,付账后看看手机上的时间,下午两点半,正好到上班的时间,他骑着车子往市委所在地奔去。
冤家路窄,常奎刚走进走廊,就碰见张副部长从厕所里出来。张副部长额头上斜贴着的一块褐色的创可贴被不长的刘海盖住了一半,创可贴周围的皮肤泛着青紫色,这都是拜常奎所赐。
常奎看见组副部长时,组副部长同时也认出了常奎。常奎喝了酒,不和仇人记仇,就挥挥手给张副部长打招呼道:“你好。”
常奎不结仇,但张副部长记仇。他没有回应常奎的问安,只是嘴角一撇,说:“你还敢来?”
常奎咧嘴笑笑,先道歉道:“那天发生了那么不越快的事,叫你大热天额头上戴了个小口罩,实在是对不起。请问于部长在么?”
“不知道。”张副部长冷冷地说。他紧绷着脸,两道目光从眯成一道缝的眼睛里带着寒光挤出来,直逼常奎。
常奎也不和他计较,直接走到于部长办公室门前敲抬手敲门。
常奎得到许可进到办公室时,于部长正在打电话。他看了来人一眼,一看是常奎,脸上迅速结了一层冰。他给常奎摆摆手,示意他先不要说话,而他自己却在说话。
“考察干部的事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对,还有老张。。。。。。我这里自然没问题。。。。。。你看着办,若老张没意见,这就是板上钉钉了。。。。。。哦,我这里有客人,回头再说,拜拜。”
于部长把话筒轻轻地放下,用审视地痞流氓小混混的目光把常奎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才带着不满意的口气问道:“你又来干嘛?”
“那天我说过,我会再来的。”常奎不亢不卑地说。
“这次又为什么事?”于部长问道。
“和上次一样,为了扶贫指标的事。”
“我都说过了,名额有限,你们镇已经拿走了一个,即使你磨破嘴皮,也不会有任何结果。”于部长不耐烦地说。
“未必,我既然敢来,就确信能拿到指标。”
“哼!”于部长不屑于搭理常奎,站起来离开了椅子,看样子准备出去,大有惹不起躲得起的架势。常奎快步上前,把早已打开菜单的手递给于部长,说:“这里有两个视频,你先看一下,然后咱们再讨论指标的问题。”
“我要出去,没工夫和你扯闲篇,也请你自重,别没事找事。”于部长说这就要出去。看来,他根本就没把着愣小伙子当做一回事。
“你真的不看?”
“没必要。”于部长说。
“我说给你听怎么样?”
“我不想听。”于部长尽量克制着自己,但还是想发火。
常奎转回身,迅速走到门口拦住了于部长,说:“为了你的工作,为了你的将来,更为了你的名声,我劝你还是听一听,否则你会后悔的。”
不等于部长做出任何反应,常奎就打开了话匣子,道:“其实也没什么,手机里就装着两个视频,一个是云翔镇一个村的,叫南湾村,一个是天台镇的,两个镇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一个穷的掉渣,一个富得流油,但穷得掉渣的却只分到了一个扶贫名额,富得流油的却分到了三个名额,我认为这不公平。。。。。。”
常奎到市委组织部来大谈公平,本来就是个笑话,虽然他认为这不是笑话,于部长却认为这就是个笑话,而且还是个天大的笑话。在于部长的心里,现在的世道根本就没有公道可言。
要是正常人讲笑话于部长还会听一听,值得一笑就笑,不值得笑就不笑,而于部长听了疯子讲的笑话,脸上却冷冰冰的。没等常奎说完,于部长就一把扯开常奎,先开了门,然后指着外面说:“小伙子,知趣的赶快离开,这里不是你玩的地方,想拍电影到电影制片厂去,别在这儿瞎捣乱。”
“我走出这个门你就会后悔。”常奎认真地说。
“笑话,我从来不知道后悔这两个字怎么写。”
“好,有魄力,不愧是组织部长,那我就先行告辞,不过,我保证,三天之内你会主动给我打电话。”
“走走走,别在这里撒野。”于部长说着往外推了常奎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