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墨宸峻仰在座位上,紧紧闭着双眼,一脸的倦色。
他的手中轻轻捏着一张画纸,洛璃走近一看,那精细的笔端栩栩如生的描绘出一幅完美的庭院花色,只是树荫角落里那个歪倒的鸟笼和那把破裂的枷锁,突兀之极,与这美丽的景色十分的不和谐。
洛璃眸光微动,心下渐渐明了。
看着墨宸峻昔日英武无俦的面色上如今布满的愁倦,她心疼不已。
难道,那个女子,竟真的如此深动他心,如此牵动他的情绪?
她想为他取下手中的画纸,想让他好好的安歇,不料他却缓缓睁眼,“阿璃,可是有事?”
洛璃轻轻的取下那画纸,置于桌上,轻声说道,“皇上这些时日以来一直不得好好安歇,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如今琬贵妃的身子已无大碍,皇上便也该好好调理自己的生活才是。”
洛璃美丽的眼中满是忧虑,和着几缕浅浅的责意,“皇上还有那么多的心愿没有圆满,怎能如此不爱惜龙体?皇上不是琬贵妃一个人的皇上,皇上也是阿璃的皇上,是后宫姐妹和群臣苍生的皇上。”
墨宸峻静静的看着她,体味着她的话,慢慢一声苦笑。
“阿璃,你该最清楚我这些年是如何撑过来,一直撑到今日。在最艰难的时候,我都从没有这般不安过,我心中有的,从来只是愤恨和目标,可是如今却不知究竟是怎么了,一向冷静利落的心好像变得优柔寡断,变得不像我了。”
洛璃微微抿唇,温柔的声音里掩了几许清愁,“曾经皇上说不知何为动心,怕是此时便已经为她动了心吧。我懂皇上此时的心情,满心满眼都是那一个人的影子,可是却时时在担心,害怕终会失去那个人。”
墨宸峻低头凝望着手中的画纸未语,她又继续柔声说道,“阿璃虽然懂皇上,可还是想对皇上说一句心里话,人心不若物,可以取之拿之,人心从来都无法强求,否则再深的爱,也终会变作那画中的枷锁,囚住的不仅仅是那一颗想要逃离的心,更囚住了自己的心,让谁都不得好过。还请皇上三思,倘若那颗心真的不属于皇上,不如就还她一对翅膀,放她去飞,时间终会冲淡一切,更何况皇上本就不是平凡之人,皇上肩上有太多太多的责任,不可因一时之扰因一人之忧,乱了心智。”
“阿璃,你去吧,让我再好好想想。”墨宸峻若有所思,低低说道。
“或者,皇上可以尝试疏远一些时日,让时间平了心乱的时候,再去看待,可能就和此时不一样了。”洛璃轻声说道。
墨宸峻沉沉的点了点头,挥了挥手,洛璃这才慢慢的转过身,步履沉重的向外走去。
一路阳光明媚,洛璃的心情却如笼阴云。
墨宸峻全然凝神于那一张画纸怅然若失的模样,让她的心,痛的厉害。
本以为她助冷琬心出宫之后,一切便可恢复原样,她成全了冷琬心,亦是成全了自己。
只是她没有料到墨宸峻竟会是如此执着,竟会为日后还冷琬心一个不受国仇乱事牵绊的清白身份,能够让她安然快乐的生活在元熙宫中尽享他的宠爱,不再受那些妖女搅惑皇子导致篡位纷争的流言困扰,而忍痛将计就计……
那么,皇上,曾经你说我在你心中与任何人都不同,那不同究竟是如何不同?那不同,可也曾有过让你如此的费尽心思,如此的牵肠挂肚,如此的寝食不安?
……
“参见皇后姐姐。”一个柔美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洛璃飘忽的思绪。
她看了看眼前娇-艳的女子,“玫妃不必多礼。”
“姐姐怎么了,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玫妃亲热的拉起她的手,和她缓缓前行。
自从被墨宸峻罚过禁闭,随漠王府眷搬入皇宫之后,她言行收敛了许多,一来是因为真的惧怕无情的墨宸峻,二来也是因为她的父亲大人暗中警告过她,成大事者必须有沉稳之风……
“没事,只是因皇上心绪不佳而恼罢了。”洛璃淡淡说道。
玫妃唏嘘道,“是啊,皇上自从登基后便没有一日安宁,可是我们又帮不上他的忙,真是为他着急。”
她又叹道,“可是姐姐,为皇上解忧有许多办法,我们帮不得别的,但倘若姐姐能尽快怀上龙胎,皇上一定会百愁皆散啊!这些年里,皇上虽然只字不提,可是哪个男人不希望尽快看到自己的子嗣呢,只是皇上太过宠爱姐姐,不想让姐姐心生不安,才从来不表露半分。但如今既然姐姐身子安妥了,为何姐姐还不抓紧?皇上那般疼爱姐姐,姐姐也该尽快将子嗣之事为皇上了了心愿,千愁万愁莫过无子嗣之愁,到时候皇上定会心情大悦!”
洛璃笑了笑,“我何尝不想尽快,可是眼下皇上哪有那份心思,就连我为皇上张罗选秀填充后宫之事,都被皇上压了下来。”
“姐姐啊,我该说你什么才好。”玫妃又揽紧了她几分,低低笑道,“男人就算再多烦恼,对于那件事情都会是乐此不疲。咱们的皇上的确太过冷厉,难于亲近,或许我们不行,但是姐姐自然不同啊,姐姐只要稍微用点心思,皇上自然会沉迷于你的鸾帐之中,几夜下来不就有了龙胎,到时候皇上高兴还来不及!”
玫妃的话让洛璃一阵脸红,“你看你在说些什么,皇上不想的话,我怎能主动去引他,那不成了惑-乱君心之罪!”
“什么惑-乱君心,你只消寻得机会为皇上揉揉肩捶捶腿,有意无意稍稍蹭他一蹭,他不就主动想了?伺候皇上的事还要旁人来教,姐姐可真是迂腐透了!”玫妃掩唇轻笑,身后的几个婢女都羞红了脸,洛璃更是一颗心乱跳。
“不要说了,你这不知害臊的女子。”她轻轻笑道。
玫妃也笑着,二人遂又聊起了别的,在一处石椅处坐下稍事休息时,玫妃轻声问道,“敢问姐姐,那琬逸宫的新主子,真的是皇上寻到的民间女子?我倒真想看一看那女子,究竟与之前那冷媵姬相像到几何?竟能让皇上如此挂神?”
洛璃一听到琬逸宫三字,立刻敛了笑意,“琬贵妃已逝,以后休要再将她唤作冷媵姬,这不合规矩,亦是对她的不尊重。”
“是,姐姐,恕我一时口误。”玫妃轻声歉道。
“那女子,自然是皇上的新宠,虽是来自民间没有身家背景,可她既是皇上中意之人,我们便必须与她为善,倘若你以后再做出从前的事情,我决计不会再为你求情,你可知道?”洛璃忽然一脸正色,轻斥道。
玫妃低下头去,“我知错了,姐姐,以后再不会了。”
她低垂下去的头刚好掩下了那一对妖-艳美目中正闪动的点点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