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光打在蓝星模糊的脸庞上:蓝星,我想你,很想,怎么办?
无声的一颗眼泪掉了下来,手指从屏幕上滑落下来,手机随着地球重心引力牵引哗啦一声与地面来了亲密接触,不规则在地上跳动了几下,和蓝星的恍惚一样,心跳得不规整起来。大文学
何苦呢,这么久以来已经开始学会忘记一个人了,不再去拨动心里的躁动,想要安安静静,这样就好,终究还是逃不过。
身子颤抖着,只有一种想要坠落的无力感,坐在地上,地板发出闷重的一声响,这个角落里面可以暂时收容一下蓝星的懦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不坚强的呢,是从七年前那场可怕的车祸夺走了她依靠的那个肩膀,从此再没有一双大手牵着她的小手,从此再没有一个可以让她骄傲面对那些欺负的依赖,还是从妈妈告诉她,她将要有一个新的爸爸开始呢?
也许那个时候,她十四岁,身边的位置突然有了人来顶替。所有人都告诉她,她必须接受,没有拒绝的理由。
一个低矮的,有圆圆啤酒肚,头皮可以折射出光亮的男子,笑起来,满脸都是皱纹。一步一步踱着走进了房门,那样子让她想起杨白劳的故事。活脱脱一个资本家的模样。
脸上有着虚伪的笑容,字句里离不了钱这个存在,他说着如今的社会是多么多么现实,人要活着就必须怎么怎么的。妈妈在一旁沉默地微笑,伴着偶尔的合适的点头。
这是一个漫长的时候,到男子离开,蓝星甚至可以倔强而又任性的重重地关上门来。
第一眼,她便知道他厌恶她。他嘴里谈到了负担。
蓝星张口想说些什么,告诉妈妈拒绝这个男子。
星星,妈妈累了,真的很累,想歇歇了,她一向温和而坚强的妈妈突然捂着脸,眼泪顺着指缝不停地涌出来,她伸出手,心疼起来,妥协了。用力抱住犹如最后一片在空中漂浮的叶子的妈妈,在耳边说,答应我,要幸福。
画花了的脸庞,她脸上的皱纹联袂起来,画出苍老的样子,杜蓝星就这样抱着她,心疼,安慰还有一些复杂成分在的眼神里,深刻听见了她的疲倦。
十四岁开始学习着顺从,这实在是一个艰难而漫长的动词,一个过程连着一个过程。
再婚不久后,便是除夕,六年后的第一次团圆饭有了陌生人的插入,却显得更空缺和寂寞,似乎远远比那时两个人的相依为命来得艰辛。大文学
一桌子人尴尬地沉默着,间或妈妈亦是继父相互帮着夹着菜,表情不自然地说着谢谢,没有再有太多余的表情,杜晓只是安静地吃饭,不说一句话,低着头,把手里的饭吃完。
一顿饭勉强地捱过去了,继父拉着妈妈的手坐在沙发上看起电视,一成不变的春季联欢晚会。
蓝星咬着嘴唇的下角,收拾着桌上的残局。心里有青黄不接的失落。
邻家的小孩穿着红红的鼓鼓的衣服,笑得满脸通红,手心里还紧紧握着大人那里得来的红包,听着千百首祝福的歌,日子还是一样的过。
鼻子很酸,过去的幸福模糊不清。
所以要很爱自己的活着,把内心建得足够强大。
很快正月初四了,继父家里的亲戚陆续上门,热闹起来,她坐在门后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没有开灯,她内心有恐惧,这里像一个暂时安全的防空洞,
门外有来来回回走动的人群,热闹得很,只是一扇门就可以轻易隔离,这份不属于自己的热闹,想起学过的课本,上面说的,热闹是他们的,而我什么也没有。
心里有些失落,比往常更加多的寥落,多了那么多。
不开灯的屋子,显得也很安静。
其实没有人知道在疯狂读书中,也在不停地抑制蓝星脑里漫长的错觉。是试着逃避,努力逃避,用力奔走。日子过得和白汽水一样,只有甜味和气体,却没有颜色。
读书,读书,没有人逼迫她,甚至在这个过程中她尽情享受着空白,在大多数人抱怨和厌恶读书的时候,她深情而又感激地赞美和热爱它。
离开,那是一个出口,在她慢涨的世界里,涌现的一个出口,尽管光线那么微薄。到那一道光破灭之前,世界倾倒了一大片的废墟,而填补的空缺是用读书。
蓝星的日记本里停留着这样的一段话:
南方的南方。这个城市古老得要发霉了。我想我要离开。必须离开。或者说,我发疯地想离开。每天每天我在纸上写着离开,离开。大文学以至于,这个动词发展成我所书写的最漂亮的字。那是我的信仰,我喋喋不休的信仰。
翻来覆去的死,而后生。
苍白而漂亮的字体,写的全是不关于幸福的情绪。而张开眼睛她必须迎着太阳,微笑地把要滑落的眼泪,收回到她身体里的水分里。
门突然被推开了,闪现出一个男孩,背后是灯光,突如其来的灯光有些刺眼,蓝星眯着眼睛,看不清眼前的男孩,听见他还没有完全转变成男人前的声线,喂,出来玩嘛,小朋友。
热情温和的样子,散发着不一样温暖的感觉。
不要,谁是小妹妹。她立马回应到,口气清冷。
呵呵,我比你大,以后就当你哥哥吧。
不要脸。小女孩别过脸,不再和他说话。
男孩没趣地耸耸肩,轻轻地带上门。
门还是透着一丝的微光,隐约可以看清人走过,在地上划过的影子。
蓝星,蓝星,去提开水,我们要泡茶,怎么那么不懂事啊,客人来了,还躲在房里,你以为你是千金大小姐啊,快点。继父的声音粗犷而野蛮地滑进房间,已然没有了开始时那一丝保留的客气。
咬了咬嘴唇,低着头,下了楼。
厨房的过道灯光突然灭了,一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某个坚硬的东西,重重地扑倒向前,开水就这样滚烫地在手臂上蔓延开。
像无数的被点着的火苗在身上爬行,眼泪就掉落下来了。
继父突然出现在面前,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拖油瓶,吃我的喝我的还穿我的,还有什么不满的啊,这算什么啊,不服气啊,还瞪着我,干嘛?
周围的人聚集了过来,各种各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一句句不好听的话砸像她,就像巨大灯光下,一个滑稽的小丑,因为没有出众的演技因为没有好看的容貌,没有任何的特色,被抛弃,被唾骂,而只能握着手指,忍着不掉出眼泪,这是最后可以做的倔强。
她一脸倔强,把到眼角的眼泪活生生地掩饰了回去,直视着他,不说话不道歉。就这样僵持着。
妈妈闻风赶来了,安抚着身边的那个男子,啊,星星还不懂事,你别和小孩子生气嘛。一边示意着蓝星道歉,满眼夹杂着责备和恳求,心里写满了委屈,也明白妈妈的处境,那一刻眼泪就要不甘地掉落下来了,嘴巴努力地张开,却同打了结一样,发不出声响。
妈妈在全部的人看着她的情况下,抬起手,狠狠地落在蓝星的脸上,没有流泪。因为真的很痛,心里面的疼痛,这里没有人站在我这边,孤立无援的凄凉。
看着妈妈在下手的时候,巍巍而颤动的,蓝星想起冬天里死去的那朵风信子,孤单地躺在地上,落下来的时候,脑子里都是空白。
旁边的人幸灾乐祸的神情,继父还在絮絮叨叨地骂着,妈妈几乎就要心疼地落下眼泪了,可是他还不肯罢休。
叔啊,干嘛呢,大过年的,又没有什么事情啦,不要生气了,来啦,我们打牌去,一边说着一边拉着继父的衣袖往屋里走,是他,自称哥哥的人,巧妙地化解了一场僵局,继父骂骂喋喋地走回去,他还不忘回头调皮地冲她笑笑,张着嘴型说,没事啦。
心里有小小的感动,手臂上的红肿有些厉害,妈妈叹着气收拾着残局,没有说话,连一句关心的话也没有,千万只蚂蚁侵蚀着身体里的每一寸肌肤,她的内心就要破碎地没有完整的形状,哪怕是一片碎片的完整样子。
一个人躲进厕所里,冲着冷水,声音充斥了满满的一个场所,眼泪掉了下来,不是因为疼痛,是因为难过,伤心,心疼,还有不甘。
咚咚,有敲门声,顽固地进行着。
恩,谁。蓝星轻声问道,把哭泣的声音隐藏起来。
是我,别怕,把门开开。是他,最后一缕阳光照进来,他带来的,在以后的时光里可以放在心上,温暖自己的一个笑容。
这是药膏,很有用的,你没事吧,来来,让我看看。说着就撩起蓝星的衣袖,红肿的伤,看得他一脸心疼的样子,他一边说着,我就知道伤得不轻。一边细心地把药膏挤在蓝星的手上,轻轻地抹着,小心翼翼的样子,像呵护着一朵昂贵的植物。
你要懂得好好照顾自己,傻蓝星。他眼神里分明流露着心疼和怜惜,一下子陷进了春天的希望里,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你不会明白,这就是最初爱情的样子。被放在手心宝贝的感觉,暖心暖胃,是你让我纠结的胃不疼了,很温暖。
蓝星静静地看着身边的男孩。眼泪静静淌着。就这样静静地记住这些时光。像努力记住的单词一样刻苦。
他还抱了抱她,说,没事了,真的没事了。蓝星记得哭得很温馨,似乎所有的委屈和隐忍都被哭了出来,这是一个那么温暖的肩膀。
可是没有谁知道,这个拥抱就在这一刻,她再也不想放开了。这就是她的,没有谁可以拿走了。
他的名字是隽永的温暖的代名词。所以这是一个梦。可是一切又无比真实,她撩拨起自己袖口处,隐约还可以看见痕迹,皮肤的机理有些错乱在一起,好像确实有过这样的混乱。那么这是真的么。而你是谁。
朗月在她耳边轻轻地说,蓝星,你不爱他,你爱的是那个人的影子罢了。
她一阵恍惚,这个人是谁呢,不是张捷,不是路遥,不是她所有接触的人,他只是一个消失的符号,一个不会再来的存在。为什么还要打扰她?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蓝星面前戛然而止,蓝星还是努力把自己缩回在母体里面的姿势。
蓝星,怎么了呢?是微安。厚厚的拥抱环绕下来。蓝星微微地抬头,想微笑,眼泪却掉了下来。
微安叹了气,何必呢?
蓝星只是拼命摇摇头。两个人无言地靠着,很安全的救生姿势。
地上的手机唱起歌来,是一个陌生号码,蓝星下意识往后倾了一下身子,可是眼睛却死死地望着号码,微安看了蓝星一眼,还是接起电话——
喂,嫂子么?对方是一个急促的男生声音。
你找哪位?微安礼貌询问了一下。
我找蓝星,路遥出事了,在派出所,赶紧来!
哦。好!微安立即听出了事情的紧急性,挂了电话,转过头对着已经恢复平静的蓝星说道,路遥出事了,现在要去派出所。
蓝星当即站起来,拉着微安的手就走了。
坐上出租车,微安侧过脸颊,望见了蓝星还未消失的泪痕,外面的灯光辉煌,而里面的人心如死灰。
等到了派出所,路遥的样子着实让她们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