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留把徐凤仪干巴巴送上门来那份银子退了回去,只收下徐凤仪随礼送来的一份糖果。然后又嘱咐徐凤仪躲过强盗的勒索之后,尽早前来碧溪堂料理脚伤。
徐凤仪晓得王婆留是个重信守诺的人,一言九鼎,答应与你奔走效劳的事,一定悉心办妥。不过徐凤仪仍然觉得王婆留这个人脾气古怪,所谓在商言商,亏本的生意不做,但这王婆留不仅答应帮这徐凤仪的大忙,而且分文不取,甚至送给他的二百两银子看也不看便退还回来,这种人品修为的人在这乱世之中确是罕有。徐凤仪知道不必再跟王婆留说客气话了,大恩不言谢,记住这个人的人情就对了。
王婆留一直调查枭龙帮的底细,这枭龙帮是最近出现在江湖上最厉害的一个帮会,无法无天,可谓穷凶极恶。凡被枭龙帮惦记瞄上的商人,若不乖乖就范向枭龙帮进贡输货,就会被枭龙帮毫不留情地干掉。谁敢跟枭龙帮论理,谁就难免被枭龙帮的人剁成肉酱。
整个仙游城都给枭龙帮搞得惶惶不安。枭龙帮到处发射箭书飞镖,敲榨勒索商人。若是有人拒不答应他们的要求。那商人的家人就有可能被绑架,货物遭到践踏或破坏,甚至可能半夜醒来,突然发觉置身火海,简直来不及逃出被烈火烧坍的、浓烟呛得人透不过气的店铺。
也有商人请来一个名唤叶叫天的武林高手,他发誓要把枭龙帮这伙藏在阴沟底下的恐怖分子揪出来,夜间埋伏在树林里观察,或是扛着大刀在街道上巡逻。可是有天早晨,居民开门的时候,有人发现叶叫天倒伏在阴沟下,喉咽被割破了………看清楚吧,这就是跟枭龙帮作对的下场。这样一来,所有在仙游城做正当买卖的商人都被枭龙帮吓得不轻,几乎差不多是魂飞魄散了,大家都怕这种事落在自己身上,很多商人开始乖乖向枭龙帮纳贡称臣了。
仙游城的居民茶余饭后都在谈论这个地区发生的怪事。在这仙游城中,一到天黑,家家户户就把大门关得紧紧的,使这地区显出一片惊慌的景象。人人自扫门前雪,那管别人瓦上霜。各自寻找解决这件事情的办法罢了。当地的赌档庄家认为这是倭寇干的事,尽管倭寇也派人调查枭龙帮的底细,但人们普遍认为倭寇是贼喊捉贼,装模作样鬼混忽悠人。有些赌档的庄家甚至开盘,赌倭寇是这些勒索案子的幕后黑手。
王婆留尽管也怀疑这些勒索案子是倭寇干的,但他手头没有证据,想当然是并不可靠。况倭寇已是仙游城的占领者,他们要搞钱完全可以用征税的手段来达到目的,似乎用不着干敲榨勒索的勾当。不过,一些认为自己很有脑子的商人认为倭寇是最无耻的,不可理恕的,是愈有愈贪的贪婪小人,明抢加暗夺是这些强盗的老谱。──肯定是倭寇这帮乖孙子干的,一定是,只能是。于是很多人相信这理所当然的推理和判断,心里舒服了。
要看看勒索案子是谁干的?唯有亲自到地底下调查,把象老鼠一样躲在阴沟底下的幕后黑手揪出来,才能晓得事情是谁干的?
当王婆留走进漆黑的夜幕里调查这件无头公案的时候。也有人步他后尘,尾随着他后面寻找这破坏市道的幕后黑手,发誓把这伙藏在阴沟底下的恐怖分子揪出来。看来对付枭龙帮的人并不限于王婆留一个,或者说王婆留并不是孤军奋战。
王婆留蹑手蹑脚走到城西关王庙前头的柳树下,象幽灵一样在黑暗中巡逻,等候着贪婪的勒索者出现。
地狱一般黑暗的世界好象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轻柔潮湿的海风吹过海滨平原,越过树梢,吹向远山。除了即将到来的贪婪的勒索者,不可能再有人到这鬼地方来。王婆留左手按着剑柄,随时作出扬眉出鞘的准备。剑在匣子里发出吱吱嚓嚓的响声,那是最要命的杀人凶器想喝人血前压不住的冲动。王婆留凝视黑暗的远方,自言自语说了一句。──但愿你们别来!
王婆留祈求这些贪婪的勒索者别来是有理由的,一旦他怒不可遏拔出细雪宝刀。强盗们除了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抵御细雪宝刀之外,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止细雪宝刀大开杀戒了。
临到子夜,王婆留听到一阵急速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渐渐传来。周围村庄顿时犬吠声四起,一犬吠形,百犬吠声。占据田埂呜叫的青蛙接二连三跳入水中,喧嚣一时的蛙鸣声也随之嘎然而止。
王婆留没有躲避,他一动不动地在柳树下等待着,他始终保持着随时拔剑出击的状态。
小路上,有两条黑影正猫着腰向前移动,看得出他们已下马步行,缓缓向柳树下走过来。若不仔细打量,王婆留还以为这两只黑影是两条狗哩。
“来了!”王婆留心跳急速,热血沸腾,兴奋起来。右手握拳后又松开,一握一舒,尽量放松筋骨,以便让手指保持最灵活的、最佳的状态拔刀发招。
两条黑影瑟瑟缩缩的四下张望,象是害怕遭遇突然袭击似的。他们磨磨蹭蹭走到柳树下,定神一看,没有看见预想中装着银子的大麻袋,却看见如石雕塑像一般屹立在树下的王婆留,不免大吃一惊。──你是谁?
王婆留站在柳树的树影下,而且一直保持不动,把气息内劲隐蔽起来,那两个人直至来到柳树下才发觉王婆留存在。
王婆留深知这一战关系着仙游城无数商人的生死。怒喝一声,一把擎出长刀,闪电般飞身直奔那两条黑影。
“你们是谁?”王婆留与这两个人近身肉搏,打了一个回合,发现对手武功很高。同时还发现对手用黑纱布蒙上了脸目,看不出对手是什么人。
但是两个蒙脸人中,其中一个看见王婆留后,很是吃惊,居然惊呼一声:“狗……狗……狗zá种。”
王婆留觉得对手认得他,而他却不知这两人的身份。这时,他肯定这两个枭龙帮高手不是倭寇,倭寇中没有人会取笑王婆留是狗zá种。哪两个人是什么人呢?是否周全功、唐三和镇江卫所指挥洪天他们有关系?在王婆留印象中,只有这些人咒骂他是狗zá种。
“让我看看你是谁?”王婆留突然把倭刀一推,发力压迫那个骂他狗zá种的蒙脸人,一只手绕过对手的防御圈,伸到对手的脸前。
正待用力扯下对方的蒙脸布,一声大喝自侧边传来。王婆留急忙抬眼一瞧,只见另一个蒙脸人挺刀来战,大刀象巨浪一般向他压过来。两个蒙脸人一攻一守,配合默契,防御甚是严密,一点机会也不给王婆留。王婆留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缩手回防,尽力与两个蒙脸人周旋,双方打个平手。
王婆留眼见扯不下对手的蒙脸布,接了对手一轮如骤雨暴雨般攻过来的招数之后,陡觉对手剑术奥妙,武功深不可测。彼此刀剑互相碰撞,王婆留旋即觉得麻痹之感遍袭全身,那两个蒙脸人的身手不容小觅,是王婆留从未遇上的顶尖剑术高手,使他感到压力很大,稍不注意,随时送命。王婆留只好打醒十二分精神,与那两个蒙脸人战在一起。
一个蒙脸人跃上半空,居高临下,举刀给王婆留当头一击,大声追问道:“狗zá种,你竟敢挡我财路,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咱们决一雌雄吧!你是男人就不要逃。”
王婆留不答,身体象光影一般穿梭在这两个蒙脸人中间,找到机会飞脚把背对自己的一个蒙脸人踹落阴沟,大喝道:“好刁贼,裹头蒙面装神弄鬼,就算你们再戴几张脸具,我也认得你们,你们不就是唐三手下的狗腿子嘛,别以为把脸包成粽子模样,就可以瞒天过海!”王婆留跟这两人交手几个回合之后,凭声音便认出其中一个人的身份。这个人显是曾经在南塘唐家丝绸店抓住过他的武林高手王妙手。
王妙手翻身从阴沟里嚯然弹起,冷笑道:“认出我又怎样,难道我就不认得你?你假装不认得我就算了,既然你认得我,我就送你上西天。”只见王妙手以气御剑,运出夺魄云烟掌的内息与手中的宝刀杀气合流共营。一股雷电似的劲气,化作一条金龙,盘旋刀身而出,直钻王婆留的心窝。
王婆留看见对手的内力如此犀利,也用意念催发身上异能,吐出一股内劲,让细雪宝刀变得象月下的白雪一样通透明亮,闪闪发光。三把剑、三个人的内气纠缠汇合一起,乒乒乓乓互相冲撞起来。
“轰”的一声,三个人强悍的内气撞在一起,各自向后猛撤翻滚。
王婆留后退数步,猛然发觉丹田空虚,一点内息也提不起来了。他的特异功能自上一次在烈表山觉醒之后,不时反复运劲行气,但进展始终有限,无法突破督任二脉,作大小周天运转。这一次吐劲爆发内力,在危急关头用力太猛,发出的能量大大超过他身子承受的极限,这些好不容易存贮起来的有限气劲被王婆留一次用光了。果然王婆留发出一次内气之后,后继无力,身上的异能一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坏事了!王婆留内劲不继,心里也有些慌张,只能用剑术技巧掩盖自己的力量不足。王妙手是那个时代顶尖的武林高手,他当然看得出王婆留身上露出的破绽,抓住契机,嚓嚓几刀把王婆留迫得前仰后合,危在旦夕。
却是这时另一个蒙脸人也抓紧时间在他背后发动突袭,剑风飕飕,把王婆留压制得抬不起头。一前一后夹击,把王婆留打得手忙脚乱,穷于招架。王妙手粘住王婆留的剑,另一个蒙脸人逮着机会一剑刺在王婆留手上,却几乎洞穿他的掌心。王婆留不禁大叫一声,当时撤剑收招,跳到一旁,捂住伤口止血。
这两人的武功太高了,则使王婆留拥有无坚不摧的细雪倭刀,也被对手遏制得施展不开,缚手缚脚。
王妙手在王婆留撤招收式之际,突然再次发刀奔袭王婆留的胸口。王婆留躲避不了,只好举刀格挡,抵御护心,硬接王妙手雷霆一击。
如汹涌波涛拍岸的杀气冲击波,把王婆留掀得离地三尺,再跌下来,葫芦一般满地打滚。王婆留大叫一声,卸招消去压力,勉强翻身爬起,已是头肿脸青,嘴角流血,受伤不轻。
王妙手得意地狞笑,从容退到一旁,静观其变。王婆留把刀竖在前胸,暗作提防,平生第一遇上这样强悍的对手,此刻是进或退?他有点茫然不知所措。
王婆留正在不知如何是好,忽然身后一棵柏杨树上跃下一人,这人身高九尺,借着微弱星光可以隐约看到他俊朗的面容。他手执一柄六尺的倭刀,宝刀在星光下发出夺人魂魄的寒光。
此人用刀指着王妙手道:“仙游城麻叶九怨部下得力战将小野一郎在此!等候两位多时,阁下不愧是中土大明的武术精英,象阁下这么厉害的剑术高手只怕大明朝找不出几个了。遇上你这样的对手,我感到倍感荣幸!拜托你们跟我过几招吧!”小野一郎言讫,挽了个剑花,只见刀光一闪,一片正在飘飘下坠的树叶化作一团飞灰,随风而散。
这样高深莫测的剑法,还有这样凌厉的杀气!王妙手这种一等一的高手岂会感觉不出来?他们眼见小野一郎来意不善,杀气腾腾,心道:“这家伙发出的的杀气这么强烈,惹不起呀,看来我还是让他一步算了。”于是客客气气拱手道:“我们走错地方,得罪了,不好意思。”王妙手说罢微微一笑,向他的同伴使了个眼色,转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