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正昀确实在急切地等待着孟飞扬,他知道孟飞扬有话对自己说,而自己也有更加惊人的事要告诉对方。这些事实,即使是作为一个身染沉疴的老人,也很难以说出口,然而除了孟飞扬,柯正昀再无其他人可以坦白。他不指望孟飞扬能够谅解自己,但眼前这个难关,只有期待他和自己一起度过了。
孟飞扬先把和攸川信五郎的见面经过描述了一遍。一边讲着,他一边在心中感慨,人的自我调节能力真强,此刻回想起两个小时前发生的一切,他已经不再感到那种强烈的压抑和无助,而能够有条不紊地分析状况,并且找出许多宽慰的话来。最后,孟飞扬这样总结:“老柯,我想来想去,伊藤总部破产未必是件坏事。信五郎不是说了吗?希望我们也能够解脱。既然伊藤已经破产,攸川康介也死了,所谓一了百了,咱们把办事处一关,什么欺诈中兴石化,统统和我们也就没关系了。”
他讲完了,病房里出奇地安静。另外三张病床上,两个病人在挂水,一个病人去走廊上散步,柯正昀靠在床头,神情木然,他的脸依旧很黄,好像套着个腊做的面具,对孟飞扬的话完全没有反应。
孟飞扬不知所措,正搜肠刮肚想再说点儿什么,柯正昀开口了,毫无起伏的声线、凝结不动的泛黄眼珠,都给他的讲述涂上层冷漠的色彩,又带着无形的压迫。
“小孟,我家里的状况你昨天亲眼见到了,你知道我的儿子、媳妇为什么要那样对待我和亚萍吗?”
孟飞扬摇摇头,他不明白柯正昀为什么要提这个,他知道老柯是爱面子的人,本来已经拿定主意当什么都没看见,却不料柯正昀自己扯上了这个话题,这些和伊藤破产有关系吗?
“我这个儿子,今年三十多了,可从来没有正经工作过。我老伴去世之前,特别宠爱他,养成了他好吃懒做的个性,一会儿说要卖保险,一会儿说要做股票,一会儿又说要做生意,把家里这么多年来的积蓄都折腾光了。后来他认识了一个外地来的洗头妹,没几天就带回家来住,让我老伴给他们做佣人。我本来坚决不同意他们俩结婚,他们就天天在家里闹,直到把我老伴闹得病倒,没多久就心肌梗塞死了。我老伴一过世,我就打算把他们赶出去,可前一阵那女人突然说自己怀孕了,我就不好再赶他们,我儿子乘机逼我拿出户口本,和那女人开了结婚证。这还不算,两个人又说有了孩子以后,就要买房子搬出去住。我是巴不得他们滚蛋,可我没钱给他们买房,结果我儿子居然用我家里的房子做抵押去借高利贷,拿来钱去付了一套他看中的新房的首付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