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面对面站在“逸园”之外,从“双妹”楼上投射而来的阴森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戴希的脑子乱作一团,李威连恢复了自制力的声音仿佛从很远很远处传来:
“中学那些年,我之所以每周都来访问‘逸园’,完全是为了遵从我母亲的意愿。她在我念初一的时候就离开上海去了香港。临走前,她带着我第一次拜访了‘逸园’的主人――袁伯翰。我母亲的家族和袁家是世交,她从小就认识袁伯翰老先生,称他为伯伯。当时文(*)革刚结束,袁伯翰才从下放的农村返回上海。我母亲对袁老先生说,我会一个人暂时留在上海,但她不想对我放任,因此想肯请袁老先生帮忙――教我成为一名绅士。”
说到这里,李威连再次露出自嘲的微笑:“当时我就觉得,她说话的口气,好像我已经是半个流氓了。但只要是我母亲的期望,我无论如何都要做到。所以从那以后,我就开始每周一次拜访袁伯翰老先生,来‘逸园’上这个匪夷所思的绅士课程。袁老先生对此似乎也没什么周密的计划,他只是很随意地把他认为有用的东西教给我。从圣经开始,他给我讲了东西方哲学,和我探讨世界历史和军事,教我礼仪、穿着、烹调等等,因为他自己是个建筑设计师,所以他给我讲得最多的,还是绘画、音乐和其他艺术……戴希,我想告诉你的是,那段时间我学到的很多东西,包括着装等等全都是纸上谈兵,直到十年以后我才拥有了自己的第一个领带夹。可是今天,我认为我的母亲实在太有远见了。你说得很对,她确实是个充满了资产阶级风格的人。在她看来,粗俗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罪过。当我们贫穷的时候,问题还不太显著,可一旦变得富有,金钱就会成倍地放大粗俗。因此,自从我开始领导联合化工中国公司的发展,我就始终怀有这样的心愿:让我们的员工在获得财富的同时,也能学会有品味地花钱,追求优雅的生活。我希望大家都能真正地懂得,金钱既非荣耀,也不是负担,它只是身外之物,使用得当才是对它的正确态度……也许我过分偏执于某些表面文章了,我应该对此进行反思。”
他停下来等了等,戴希却没有丝毫反应。
“戴希?”李威连到底还是发现了她的反常:“为什么这样沮丧?是不是我对你太严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