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灼只往前走了一步,就停下了,因为再不能往前了,再往前,就要挤到坐在老祖宗两侧的两个女孩儿,她知道,能靠着老祖宗坐的,必然都是最得老祖宗喜欢的,先前六堂姐已经莫名所以地对她有敌意,她可不想刚一来,就得罪更多的人。
老祖宗严氏也看了出来,笑着推了推华烟,道:“六丫头,多大的人了,还挤在这儿,快让你八妹妹过来。”
华烟眼里几乎冒出火来,口中却道:“老祖宗,烟儿给你捶肩。”
说着,脱下鞋,径自绕到老祖宗严氏的身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捶起来。
“好,都是好孩子……”
老祖宗严氏笑得见牙不见眼,这才抬手把华灼拉到身边,按着她坐下,眯着眼细细打量了,忽地一叹,道:“见着你,便忽地想起当年你那两个亲姑姑来……她们来时,比你还略大一点,两朵鲜花儿一般娇嫩嫩的,谁见了都爱,可惜造化弄人啊……”
一边叹息,还一边轻拍着华灼的手。
华灼心里一惊,不知道老祖宗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让两堂人都不大愉快的事,只得含糊道:“姑姑们的事,灼儿也不大清楚,只是可惜她们不能在老祖宗跟前多孝顺几日,老祖宗,灼儿这回来,便把姑姑们不能尽的孝心,都一起补上了,你可别嫌弃灼儿烦。”
“不烦,不烦,我还怕你嫌老祖宗老了,爱唠叨,不爱见我呢。”
老祖宗严氏又笑了一阵,然后才指着屋里几个女孩儿道:“来,你们姐妹各自见个礼,这是你六姐姐烟儿,九妹妹焓儿。”又指着坐在华焓身边的那个女孩儿道:“这是你郑家表妹敏儿,你十姑姑的女儿。”
最后又拉过坐在身侧的女孩儿,笑道:“她是你三姑姑的女儿,姓林,小名叫做凤儿,与你同一年生,倒不知你们两个谁的月份大些。”
华灼又是心头一跳,老祖宗虽是年纪大了,但最心爱的外孙女的生辰,岂有不知道的,这么问,分明是在打探她的生辰,到底是生在六月还是七月。果然,老祖宗根本就没有打消让她去镇宅的念头,只不过人老了,对风水之事越发笃信不疑,所以荣安堂放出的风声,让她有了些犹豫。二堂兄的这个主意出得十分好,正击中了老祖宗的要害。
她心念电转,但面上却一点也不露出来,笑盈盈地给几个姐妹见了礼,然后才道:“老祖宗,灼儿是六月生的,极好的日子,正是千里荷花映日的时节,仿佛火烧一般,因此爹爹才给我取了灼这个名字。”
她一脸肯定的神色,但眼神却故意微微避着老祖宗,仿佛心虚一般。
老祖宗活了这把年纪,一般的小手段岂能瞒得过她,她若直说自己是七月生,老祖宗肯定不信,但她若信誓旦旦说自己是六月生的,老祖宗反而会更加怀疑,要知道,灼可不是火烧的意思,她的话根本就是矛盾的。
“我是二月生的,那就应是姐姐了。”
林凤这时轻轻一笑,像一池春水荡起了波光,宛如春风拂面。她的五官不算精致绝伦,但气质极好,尤其是这一笑,便有种温柔似水自骨子里透出来,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声好个美人胚子。女子以和顺温柔为美,林凤便是将这种美内蕴在笑容里,将在场所有的女孩儿都比了下去,便连华烟,也逊色了三分。
华灼便顺水推舟,福了福身,道:“凤表姐。”
林凤没起身,坐在软榻上只是微微欠身,道:“灼表妹。”
华灼微微挑了一下眉,没有露出任何不悦的表情,跟华烟之前根本就不还礼的态度比起来,林凤虽然也有些倨傲,但毕竟是还了礼。再者,以她王爷孙女、世子之女的身份,对华灼这样一个五品府尹的女儿欠身回礼,也不算失礼。当然,如果从亲戚这一边来论,她不起身回礼,勉强也算失礼,但却是谁也不好指责什么。
老祖宗严氏这时又笑道:“你们都是我最疼的孙女儿,平日可得好好亲近,外头还有十来个……听听,听听,不知吵吵些什么,闹得我头都晕了,烟儿,凤儿,焓儿,敏儿,你们带着灼儿到外头去,让她将姐妹们都认一认,免得将来到外头见了面,彼此不认识,让别人笑掉大牙去。”
“老祖宗,烟儿还想陪你说话呢。”华烟撒着娇。
“去去去,你们只管说话去,我一个老太婆可架不住你们嘴甜,哄得我笑着都觉得累了。”
老祖宗挥手赶人,锦秀便凑上前来,笑道:“几位小祖宗们,你们就让老祖宗歇会儿吧。”
一句话,逗得女孩儿们都笑了,于是个个见好就收,站起身排成一排,齐齐给老祖宗严氏行了告退礼,然后依次退出了碧纱橱。
外头仍是一片笑闹声,但见得她们出来,忽地就安静下来。片刻之后,仿佛商量好了一般,齐齐涌上来,纷纷道:“六姐姐,到这边来坐,这碟芙蓉糕我特意给你留着。”
“林表妹,郑表妹,快来瞧,这是十三妹从家里带来的一幅画……”
“九姐姐,老祖宗都跟你说什么了?她夸你了没有?”
没人围到华灼身边,她们都等着华烟、华焓来介绍呢,但华烟却是刻意要冷落华灼,一扯华焓、郑敏和林凤,道:“你们都过来,咱们吃芙蓉糕去。”
这下子,任谁都瞧出来了,落在华灼身上好奇的目光就更多了,纷纷都在暗自猜测,这是哪一支的姐妹,竟然得罪了最受宠的六小姐,有聪慧的,更是隐隐猜出了华灼的身份,好奇中,竟又多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对华烟的刻意冷落,华灼倒是不以为意,虽然不知道华烟为什么把她的厌恶这么不加掩饰的表达出来,不过她本来就是把荣昌堂当成龙潭虎穴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心态迈入荣昌堂的朱漆大门,眼下这景况,已经比她原来预想的好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