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刚走了不到百米,忽见一骑快马飞奔而来,到了庆王面前,那骑手翻身落马,低声地禀报了什么,庆王面色一变。
他轻拍马背走到车帘处,示意坐在车夫身旁的董玉清跟里面的人通报一下,董玉清朝车厢里探进头去,说了句话。
明珠掀帘出来,她刚刚闭目休息了一下下,一双秀美的凤眼潋滟含情,透着些许娇慵,粉脸儿红扑扑的,唇若含丹,轻抿住一丝笑意看着庆王,那娇美的小模样,难以言传的无限风情把个庆王弄得心扑通扑通直跳,却又不得不收敛起满腹柔情,半带懊恼地对明珠说道:
“才接到急报,有要紧的事需要本王去处理,就不能亲自送你了。但请明珠放心:我自会让侍卫们护送你平安到家!”
明珠笑着应道:“无妨!庆王殿下有要紧事自去办,我自和玉哥儿回去就行!”
心里想:你不送正好,我还怕这派场太大回到家玉哥儿难脱干系呢!
庆王十分不舍,对明珠看了又看,终于还是转过马头要离开,临走又扭头轻声说道:“明珠且去,我们很快便会再见面!”
说完在侍从们簇拥下,匆匆策马而去。
明珠和董玉清目送他离去后,又一起探头往车后看,仍有五六个庆王的侍卫跟着,两人相互对看一眼,暗道麻烦。
此时已是午后,太阳光仍很猛烈,赶集的人却渐渐散去,不少摊贩已收拾了摊子,街上行人稀少,道路显得宽广起来,董明珠的四驾马车走得平稳畅快。又行了几十米远,忽然斜刺里闪出来一个耍蛇人,身上盘缠着三两条或曲身或竖立着三角头,吐着红艳舌信子的黑白花纹蛇,打经马车前跑过。没想到那马却是怕蛇的,当下受惊发疯起来,甩蹄子猛跳,撒腿儿狂跑,横冲直闯,车厢被带动得像跳秧歌般扭来扭去,车夫不防备被车辕架一掀掀下地去,挤带着身边的董玉清也一起跌落,董玉清只来得及喊一声“姑姑”,人就滚到地下去了。
眼看着明珠的车厢被惊马带着,一路狂奔,一路冲撞,那人在车厢里不被撞死估计也会晕得不成形,庆王几位侍卫拼命在后追赶,却也一时追不着,只见凌空一道白影闪过,街边茶楼跃出一个人来,轻捷准确地落在明珠马车上,伸手缠住了马绳,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疯狂的马匹逐渐平复下来,车速看似不减,却已尽在那人掌握之中。
周遭围观着的一街子惊惧的人们方松下一口气,纷纷以赞赏的目光看向那制服了疯马的白衣人,白衣人娴熟自如地驾着马车,顺着惯性,逐渐减速,终于在街道拐角处停了下来。
明珠拍着胸口爬出车厢,她刚才在车内死死抱住与车身钉成一体的座椅,方不至于跌撞伤,最惊惧无助的时刻她隔着透明的车帘子看到白衣人从天上飞临,几疑是天使来了,要将她带走,及至看到白衣人奋力牵制疯马,逐渐让马车平稳下来,内心是万分的钦佩,此刻她带着无限感激看向那白衣人,这一看之下,她险些惊呆,感觉心跳竟比刚才看见庆王时还要激烈!
一袭白衣,飘逸出尘,身形挺拔峻伟,如玉树临风,墨黑的头发由玉冠束起,刀削般完美的脸部轮廓,一双剑眉斜飞入鬓,似颦非颦,眸若晨星,隐含冷意,高高的鼻梁,薄唇紧抿,好一个俊美如仙家,威仪赛天神的人物,还是个难得一见的冷艳型美男!
自小儿就患有少许花痴症的明珠瞬间被迷得七晕八素,楞了十来秒钟,才想起要行个礼,恍忽还记得自己是男儿装呢,赶紧举手作揖: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那男子早在马车停住之时就跳了下去,站在地上,也不还礼,星眸对着明珠轻扫一下,似有若无地微微颔首,天生的冷傲,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美迷人。明珠可怜的小心脏就那么急促地狂跳着,脸上是火辣辣的一片烫热,她拼命咬牙:淡定啊淡定!再惊艳也别这么丢人好不好?
看见有人骑马跑来,白衣男子也不说话,轻拂衣袖,背负着双手走向一边的小巷,只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天哪!飞侠?超人?可惜了一个花美男,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明珠正暗自惆怅加伤感,董玉清赶上来一把握了她的手,小脸儿毫无血色:
“无事罢?”
见他这样,明珠很感动,这可是真正的痛惜,毕竟骨血相连,人家董玉清一片赤子之心,自己怎会毫无感应?
当下安抚着拍拍他的肩:“玉哥儿不必担心,姑姑无事!”
董玉清长出一口气:“好险哪!如此看来,姑姑竟是不宜出门的!你看上次出城进香,跌落水中,此次只在城内走走,都有性命之忧。侄儿拼了这次回家被罚,也要禀报祖母:日后再不许姑姑出门!”
明珠不悦:“这样一来,我岂不是更没机会出来游玩了?这外面的世界却是姑姑我最爱游逛的,总关在府里做井底之蛙,闷死我了!”
董玉清想了想,笑道:“一定要出游,必得十二分的小心护着,并要看了黄历才准出行!”
明珠咯咯娇笑:“这个使得!你也不要告知祖母今日之事,只跟她说姑姑出门要看黄历便行!”
董玉清看着欢笑的明珠,有点不明白:姑姑怎么能如此淡然,刚刚差点连命都丢了,她脸上竟毫无惊惧之色,难道是上次落水,把胆子练大了?
不过董玉清却很高兴,他喜欢以前那个娴静淑雅的小姑姑,更喜欢现在这个活泼、俏皮、爱笑又很能自作主张的小姑姑。
收拾好马车继续往前走,拐进另一条街道,车夫忽然停了下来,董玉清掀了车帘子出去:
“何事!”
“哥儿,有人当街倒下了,许多人看热闹,挡了去路!”
明珠也爬出来:“怎么就倒下了呢?可是中暑了?”
董玉清说:“姑姑不要下来,侄儿看一看,让家丁将人拖去一边,好教人散了!”
一直跟在车后的庆王那几个侍卫很强势,上去一顿鞭子猛抽,一大群看热闹的人就跑得差不多,明珠看清了,原来路上躺着个中年男人,已是奄奄一息,一名十三四岁的女孩儿伏在他身上,哭得凄惨。
明珠平生最看不得这样的惨状,又见那几个凶神恶煞般的侍卫要上去拖走那男人,忙对董玉清说:
“玉哥儿,且教他们慢点儿,那人可禁不得这样抛来抛去的!”
董玉清便扬声道:“几位,可悠着点儿,病人禁不起!”
明珠同情边上哭得凄惨的女孩,她不但衣裳烂缕,头发蓬乱,脚上还没有鞋子!毒日当头,她本身受苦也就算了,还要亲眼看着父亲病倒街头,怎不痛煞为人子女者的心!
明珠见把那病人移走了,也不急着赶路,自个儿轻灵地跳下马车,走到女孩身边,蹲下身子安慰她:
“小妹妹,别哭了,我替你交医费,找个郎中治好你爹爹,好让他带了你回家!”
说着全身一摸索,却是一分钱没有,不禁大为难堪。
旁边看热闹的人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明珠面上一红:
“那个,玉哥儿,你带钱了吗?”
董玉清走来将一袋银子放到她手上:“这里有一百两纹银,足够这小女孩治好她父亲,也应够她父女俩生活一段日子!”
明珠将银子交到女孩手上:“拿着,治好你爹爹!”
女孩手捧沉甸甸的银子,抬起脸来看着明珠,一双细长的眼睛闪闪发亮,透着机灵,却是个秀气可人的孩子。
她跪着朝明珠磕头,明珠赶紧扶起她:“快快请起!”
董玉清吩咐身边的家丁几句话,那家丁带了人上去抬起昏倒在地上的中年男人,准备去找个旅馆安置下来,一边扬声说道:
“听好了:我家公子在此行善,勿使人欺负这位小姑娘。各位作个见证,我家公子既救助了她,便是护着的,谁若对小姑娘和病人有欺诈的,绝不轻饶!”
旁人听着这话倒是相信的,看这些个家丁前呼后拥的,还有带刀侍卫跟着,非富既贵的人家,谁敢惹啊?
董玉清这样做也是为着小姑娘着想,怕她得了银钱,转身又被人抢了去。明珠懂得他的心思,越发地喜爱这位聪慧的侄儿。
正欲上了马车离去,不提防斜刺里伸出一只指甲尖尖、筋骨错综的老手,一把将明珠拖倒在地。
像是平地里突然冒出来似的,一位白发苍苍,衣裳零乱的丑陋老太婆,紧紧抓住明珠,将她衣袖往上一捋,露出细嫩如鲜藕般的臂膊,老太婆像恶狼扑食一般,张开大嘴就是一口下去,明珠又惊又痛,禁不住大叫一声。
董玉清变了脸,抢上前去拉明珠,家丁们也赶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举拳就打,明珠忙拦住:
“住手!她年岁大了,可不禁打!”
她看向老太婆:“老人家,我自会有银钱与你买吃的,你为何咬我,且放了我去吧!”
老太婆松了口,没牙的嘴咂巴几下,竟是意犹未尽,笑咪咪地说道:“小公子聪明伶俐,又如此纯良,老太婆我喜欢得紧,老太婆不要银钱,舍我一口肉吃最好!”
庆王侍卫抽刀在手,上前喝到:“好个不知好歹的老乞婆,还不放手?敢得罪公子,拉去砍了!”
老太婆被吓着似的,手一松,明珠在董玉清的搀扶下赶紧逃开,一边制止庆王侍卫:
“算了!别难为她,想是饿坏了的,给她些银钱,我们走罢!”
董玉清有些恼恨,堂堂宰相家娇贵的小姐,岂能让人这么随便欺咬的?就是一般的相府家人在外都不可能忍受得这样的冒犯,他在想着该怎么处置这老太婆。
“玉哥儿!”明珠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有劝阻之色,她是觉得实在没必要跟一个老人计较,再说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得赶紧回家去。
董玉清只好取出一锭银子,丢到老太婆脚下:
“你今儿遇见贵人了,下次再如此无礼,教我看见,必不饶你!”
那老太婆不捡银子,却抿着嘴儿笑嘻嘻地看定了明珠,明珠被她看得发毛,拉了董玉清走开,却听见老太婆在身后说道:
“公子且去,他日必有再见之时!”
明珠心道你这老太婆别得寸进尺,再见又怎样?还想再咬我一口?看你年老无依的,不想责怪你,只是有点怕,这年代没有狂犬疫苗,你那牙齿有没有病菌什么的,可别害我啊!
董玉清扶了明珠上马车,那几个送病人去旅店的家丁也回来了,车夫扬鞭一甩,一行人速速离开。
围看热闹的人们很快散尽,连那刚刚还趴坐在地上的老太婆也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