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入冬以来,青州城里的第一场雪。
雪纷纷扬扬,下的很大,从阴暗的空中,慢慢的飘落下来,地面上一会会就白了。尽管雪还没有停的迹象,但是这些放学的孩子们难掩心中的激动。
骑马的也不骑马了,坐马车的也不坐车了,纷纷下来走路,非常享受脚踩在雪地里发出的嘎渣嘎渣声。
曾依依和承嗣承远踩的分外激动,三个人边往回家的路上走边踩雪,踩着踩着又开始踩对方的影子,好不开心。
忽而听见马蹄声响,抬头一看,正瞅见李子轩一副骄傲的嘴脸,那小脸上写满了对他们幼稚行为的不屑,然后冷冷问道:“我给你的那个铃铛,你怎么不带?”
曾依依本来想跟他擦肩而过就算了,哪知道面对面的,也无处躲,然后脑海中盘旋着他口中的铃铛的事宜,终于在记忆某处想起了李子轩曾经是丢给她一个铃铛,不过那东西是送给小黑的,自己为什么要带?
李子轩顿了顿道:“小黑呢?”
曾依依装作一副神秘的样子,然后勾了勾食指,示意他靠近了来说话。
李子轩一脸好奇的凑过耳朵,只听见耳边飘来一句:“关、你、什、么、事?”
接着曾依依直起身,迈着优雅的步伐往自家的马车出走去,刚抬脚准备迈上马车凳,只听见呼的一声,自己一个不小心,跌落在地,紧接着,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曾依依有些愤怒的捂着脑袋瓜,转头望去。
李子轩看着她,有些得意有些愤怒。
曾依依再看看不远处砸中自己的,竟然又是个铃铛,心中不爽,想这个官二代什么臭毛病,竟然连女生都打,将来少不了是个变态家暴份子。
李子轩道:“本少爷的小风有个铃铛,好心好意送你家小白一个铃铛,你竟然对本少爷这样无礼!”
曾依依冷哼一声,顺手抓起路边的半块板砖起身,正要动手,只觉得身后有人搭了把手,将自己搀扶了起来。定睛一看,竟然是沐清远。
同样是官@二代,怎么差距这么大呢。
曾依依摸了摸自己被砸中的脑袋,故意装作痛的龇牙咧嘴道:“多谢沐师兄。”
沐清远正色道:“虽然已经出了校园,但还请李师弟多多注意些自己的仪表,况且李将军之子,更不应该恃强凌弱,欺负弱女子。”
依依一看有人撑腰,立即觉得自己底气十足,指着他道:“你连我这样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都打,真没有想到你禽兽不如到这种地步。”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手里的半块板砖,连忙将手缩到身后,轻轻将那板砖丢掉,然后拍拍手的尘土道,“世风日下啊……”
沐清远瞥见他丢下的砖头,忍住笑。
李子轩本来心中有些愧疚,结果见她还有人帮腔,这帮腔的不是别人,正是沐清远,心中气不打一处来,哼了一声,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沐清远笑了笑:“依依师妹没有受惊吧?”
依依摇了摇头笑道:“应该得不了脑震荡,没事没事。”
沐清远对这个脑震荡犹豫了一下,然后笑了笑,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总是时时刻刻的散发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气息。
曾依依看见沐清远站在原地送自己上车的场景,觉得这个师兄真是不错,通情达理,完全没有富家子弟的恶劣习气,心里默默将他记下来,作为一个不错的对象储备着。
等马车行驶到家门前的那条街,依依就从车上下来,让陈德先回去,自己走走。
陈德看已经到家门口,便点点头,叮嘱了几句先行回去了。
雪依旧下着,沿街各个府上的屋檐下,挂着红色的灯笼,冬天的白昼格外短,在阴暗的天空中,灯笼散发着氤氲的红色暖暖的光,暖暖的。
这条路的尽头的尽头的尽头,有个红墙青瓦的建筑,门口有着侍卫把手,飞檐翘壁,庄重典雅,华夏国的皇宫,此刻在雪花之中,柔和了几分。
皇宫的朱雀门侍卫对驶出来的马车行了行礼,谁都知道自从长安公主的驸马暴毙之后,皇帝心疼妹妹,让她又重新回宫里来住,免得她一个人在公主府里触景生情。
但此刻坐在马车内的长安,脸上并未流露出丝毫的悲伤抑郁神色,反而嘴角含笑,抱着暖炉,和胭脂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
曾依依走在铺着雪的路上,听见后面疾驰而来的马蹄声,侧身让了道,并未抬头。
等到了家里,进了院子,就瞧见王安素的房里面透着人影,间或传来笑声,好不开心。
青梅左手托着腰,她的肚子越来越显了,看见依依回来,眉开眼笑道:“大小姐,快回来,别在外头走,小心冻着。小姐正等着你呢。”
这后一个小姐指的正是屋里的王安素,她和陈德是王安素从娘家带来的,这两人是这个院子里唯一不叫她夫人的下人。
依依迈着碎步小跑了进门,青梅不忘笑着提醒她当心路滑。
屋里坐着的正是长安公主,灯光映照下的脸笑靥如花,王安素看见依依回来,招手道:“快来,你干娘来了。”
曾依依心里是喜欢这个公主的,不过她更懂得要跟这个公主打好关系,于是凑了上去道:“干娘什么时候来的?”
长安笑道:“刚来,这椅子还没有坐热,你就回来了。”说着示意下人关了门。
依依抓起桌上的果子啃了一口,长安满眼怜惜的摸了摸她的脑袋,问了一个差点让依依噎着的话:“冬季考试你准备的如何了?”
曾依依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大概回忆了一下自己上课的情形,无非是发呆讲话传纸条,唯一认真的就是泊舟的课了,一来是女弟子们都很喜欢这位老师,没有人会讲话传纸条,二来是她的确认真听了,可是正因为太认真,只顾着听了,并没有领会精神。
至于课后,依依笑了笑,凭借着她和舅舅王安尚的关系,王馥春成了她除了家呆的最多的地方,哪里还会温习什么功课。
长安和王安素对视了一眼,王安素正色说道:“我们华夏国作为辩论赛主办国的事情已经敲定了,明天一早就会有消息发布出来。”
长安点了点头。
依依拍手叫了两声道:“申奥成功咯!”然后觉得自己很二,于是缓缓放下手,补充道,“呵……呵。”
王安素又道:“干娘特地来我们府上,不为别的,正是为了你的前途而来。”
七八岁的孩子,哪里懂得什么前途,但是这个外嫩内焦的她,自然是懂得的,心里揣摩着,莫非要让自己去做志愿者?
“我想让你去当辩手。”长安微微一笑。
“辩……辩手?”曾依依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长安喝了口水:“我是想让你当,你娘也愿意,这其中恐怕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不过,你也晓得,你的那些同窗们,都是些什么人,那青州学府的门生,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曾依依认可的点点,没有错,青州学府就是官二代、官三代的聚集地,富二代?不好意思,青州学府不缺钱,你没有背景,进不来。
“可惜这辩手只有四个名额,加上替补的两名,一共是六名,青州学府这么些人,哪个人家会想自己的孩子,错过这次机会?”长安的话的确句句在理,“所以,我们必须建立一个标准,让大家都心服口服。”
公平,也是特权阶级的公平。
曾依依点点,看了看王安素和长安道:“依依一切都听娘和干娘的吩咐。”
“这次你们的冬季考试,将成为选拔的标准之一。”长安笑了笑,她想起自己前一刻还跟礼部的大臣们讨论这个选拔的问题,大家也在这个选谁家小孩的问题上很头疼。各种标准和门槛,无非是想让自己的所属帮派的人的孩子获得资格,冬季的考试——无疑是显得十分公平的法子。
长安揉了揉太阳穴,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想自己这一刻在王安素的屋内,那些礼部的官员们肯定也忙坏了吧。她看了看王安素,现在才觉得原来有个孩子是这样的好。
“这次的考试,你只有考好了,才能堵住那些官员们嘴,现在大家心里的小九九都是一样的。”王安素道,“其它的你不用操心,只要一门心思好好温习,到时候发挥好,就行了。”
长安点点头:“其它的我们目前也只是商量个雏形出来,怎么考,到时候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冬季考试这一关,你考好了,什么都没有问题。”
屋内的气氛有些凝重,依依鼓着嘴巴,认真的看了看她们,点头答应。
王安素看见依依这样的小脸,忍不住笑了:“好了,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别紧张。”
长安也意识到自己是在跟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说话,而不是朝廷中的那些官员们,有些歉意的转移了话题:“素素,你这里有吃的没有,没有吃晚饭我就来了,饿的慌。”
被俩人这么一说,依依也觉得饿了,王安素道:“哪里能让你一个公主来饿着肚子回去啊,今天正好有你最喜欢吃的荠菜豆花羹。”
当依依瞥见公主风卷残云吃着她们家的菜的时候,很怀疑皇宫里御膳房的水准,一句话憋着没有敢问:公主你是不是饿得慌?
当夜,王安素让曾依依带着枕头来她榻上睡觉,这是第一次和王安素一起睡。两人大被同眠,让依依很想念那个世界的母亲。
王安素和依依天南海北的说着话儿,最终话题还是落在了长安头上。
曾依依对长安的精神面貌颇有些不解。
王安素看着床尾的灯,偶尔灯芯会跳出一些灯花来,说道:“圣上可能也是怕长安太沉浸于驸马去世的事情上,让长安参与到礼部的这个事情上来,正好打打岔,就这样一个妹妹,圣上也是人,也是哥哥。”说着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哥哥,想起他们对自己的爱护和关照,嘴角情不自禁的微笑起来,又想起了驸马,微微叹了口气,“长安毕竟是坚强的,也许男人就是这样,你爱他多一些,你就输了。这男人毕竟已经过去了,而人,总不能活在过去里,过去的,就不要再怀念了。”
王安素说到这个,将依依搂进怀中:“你长大了以后,娘亲不会让你走冤枉路,一定将你许配给个好人家,不要走娘的老路……”
曾依依听出王安素此刻有些伤感,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在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是有个娘的,不过真的是只有一面之缘,但那个女人,她也何尝不是走了冤枉路呢。
唉……
王安素和依依同时叹了一口气,旋即两人又互相看了看,笑了起来。
王安素戳了戳依依的鼻尖,轻轻道:“早点睡吧,明儿还要上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