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啊,那汪青云主要是认不清形势罢了。”厉中河道,他不想跟老爸老妈过多地谈论官场上的事情,既然回到了家里,就必须得撕下面具,像一个儿子的样子。
厉国庆拉开抽屉,取出一封信,交到了厉中河的手里,道:“这是汪青云到江石镇后给我写的一封信,他儿子汪兴东昨天过来了,还带了不少东西。”
厉中河微微一笑:“老爸,你现在升官了,他开始讨好你了。”
“屁话!”厉国庆道:“你小子就是心眼多,把人家的心意想歪了,昨天我还没有接到升官的通知呢,他汪青云更不知道。”
“哦,既然他不是为了讨好你,那就是为了讨好我喽!”厉中河笑道。
厉国庆也不是傻子,他还是很快就想明白了儿子的话中之意,道:“你先看看信里怎么说的吧。”
厉中河展开那封信,只见信是用钢笔写的,写得很工整,很认真,而且是竖着写的。
“呵呵,没想到那汪青云的钢笔字写得还真不赖。”厉中河笑道。
“他的钢笔字,二十年前在全县电力系统得过硬笔书记第一名。”厉国庆道:“当时我练字的时候,就是以他的钢笔字为字帖的。”
厉中河不再说话,认真地看着汪青云的亲笔信:
国庆兄:当我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到了江石镇任职,我最近的心情很乱,也很闷,相信你一定知道其中的原因,我现在突然感觉人生很没劲,于是我总是在梦里回到二十年前的时候,那时,我们都是电力局的技术工人,我们每天都背着工具到现场去干活,虽然很累,但很高兴,下了班后到你家里,咱哥俩就一盘花生米,一盘土豆丝,一人闷一瓶鸡鸣老烧酒,那种日子,真是快活啊,可是,自从我当了供电科主任以后,我的心态变了,我一心向上走,竟然把你这位人生中最珍贵最值得珍惜的好朋友忘在了脑后,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已经十三年没有到你家里了,而你,依然在工人的岗位上默默无闻地干工作,我有时候也在想,我是领导,你是工人,你有了事,一定会求我,可是我错了,这十多年的时间里,你没有到过我的办公室,没有利用咱们两个曾经深厚的关系为自己办事,这是境界,这种境界,我这辈子都达不到!中河小侄子四个月前到桃花沟挂职的时候,我本想从中出把子力,后来想想,又放弃了,我觉得年轻人到桃花沟那么偏远的地方锻炼一下没错,事实证明,中河的确在桃花沟锻炼得很好,人也成熟了,也懂事了,我很欣慰,我相信,中河用不了多久,一定会有一番事业!这是你和云芳的荣幸!你们养了一个好儿子!我相信,你们的儿子一定会超过咱们这一代!现在,我来到了江石镇工作,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我将要到退休的时候才能调回县城,唯一让我放心不下的是我的儿子兴东,他跟中河小侄子是同年同月生人,我们两个这辈子是好朋友,我衷心的希望,中河和兴东也能成为好朋友,成为更好的朋友,我希望他们两个能同甘共苦,互相帮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哈哈哈……”厉中河笑了,将汪青云写给厉国庆的那封信轻轻一弹,几张信纸便飘飘扬扬地飞到了地面上。
“中河,你这是干啥捏?瞧你这孩子!咋把人家写给你爸的信给丢了!”赵云芳不无责备地道。
厉国庆也埋怨道:“儿子啊,再怎么说,那汪青云也是我的铁兄弟啊!”
“老爸啊,如果我现在还在桃花沟挂职,他汪青云会给你写信么?肯定不会!”厉中河一语点破了汪青云写这封信的真实意图。
“汪青云的意思是,要咱们家中河照顾他家汪兴东?”赵云芳的脑子比厉国庆的脑子要转得快。
“我最讨厌被人利用!”厉国庆恨恨地道:“我本以为他写这封信是良心发现呢,我还很同情他呢,好家伙,感情他在利用我啊!利用了我还不算,还利用我儿子!”
说着,厉国庆拿过汪青云写的这封信,撕得粉碎。
然而,厉国庆喝了一杯酒后,还是来了一句:“汪兴东那孩子昨天来家里,态度还是不错的,中河啊,你以后跟汪兴东在一块儿,可不能呛火啊!”
“嘿嘿,老爸啊,您老就放心吧。”厉中河笑呵呵地道:“我跟汪兴东是井水不犯河水,不会有什么利益冲突。”
说这话的时候,厉中河心里却在想:汪兴东啊汪兴东,你老爸被戴书记踢到了江石镇,留下你一个人在县城里独木难支,嘿嘿,俺老厉瞅个机会要敲打敲打你小子!
也就在这个时候,厉中河的电话响了,正是张一笑打来了。
“中河啊,都七点半了,我们菜都点好了,酒也满上了,你还不来啊!”电话那头,张一笑不无埋怨地道。
厉中河赶紧说道:“好,十分钟之后就到。”
挂了电话,厉中河立即换衣服出门,赵云芳道:“儿子啊,你现在可是领导干部了,不管走到哪里,都要三思而后行,不要惹事,多多考虑然后再作出决定!”
“谢谢老妈!”厉中河系上扣子,跟老妈来了一个拥抱,感动地道:“老妈啊,从小到大,我没少让您操心,现在长大了,再不能让你们操心了!我会处理好各种问题的。”
看着儿子出门而去,厉国庆和赵云芳沉默良久,没有说出话来。
厉国庆把厉中河的酒杯拿过来,倒了半杯酒,然后递到赵云芳的面前:“老婆啊,今天是个好日子,我和儿子同时升职了,来,我敬你一杯,你这么多年付出了很多!”
赵云芳的眼睛有些红,道:“哎,你们爷俩儿啊,我还真没少操心!不过,你今天能升职,全都是借光借来的,全都是靠着儿子!”
厉国庆也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够升职,全都是靠了儿子,拍拍老婆的肩膀道:“我相信咱们的儿子一定会有出息的。”
赵云芳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倒入厉国庆的怀里。
……
厉中河来到了东北菜馆,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欧阳宾、傅诚然、张一笑、汪兴东等七名挂职干部已经等候多时。
“中河,先罚六杯!”欧阳宾嘿嘿阴笑道。
“靠,哥们今天只不过晚来了一会儿,又没做错什么事!”厉中河郁闷地道:“你们也太狠了吧,要说罚酒,顶多罚一杯!”
“不行不行!”众人哪里肯依:“你今天是主家,主家姗姗来迟,不罚酒怎么能行捏?”
厉中河微微一笑:“谁说我是主家?站出来,我喝十杯他喝六杯!”
众人一听,只是坐着傻乐,没有吱声。
欧阳宾笑道:“中河啊,今天在座的这么几个人,数你职务最高了,可我们都还在挂职呢,也不知何年何月才有机会提升,所以呢,今天这顿饭,必须得由你来请!难道还要我们制来请你?”
厉中河微微一笑,道:“请就请嘛,还罚什么酒啊,来来来,大家同起一个。”
众人知道这厮要耍赖皮,哪里肯依,再加上心里对厉中河既然羡慕又妒忌,更加不依了。
厉中河也知道今天难逃这场酒战,早已在来之前喝了一大碗千杯不醉汤,此时更是有恃无恐,端起一个满杯,道:“来,我干了!”
看着厉中河连干了六杯,众人情不自禁地拍手叫好,大家扪心自问,在酒量上这辈子都不及厉中河的三分之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