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拯救（3）
哈尼雅现在最烦恼的事情还是任务。鉴于任务难度偏大，组织给了半个月时间。但眼看就快到第十天了，还是没有调查出什么结果，一路布下的妖力丝同样未感应到任何妖气，也没有听说哪里又有村庄遭到袭击。
该死的！不会是逃到别处去了吧，那要怎么交任务？！
哈尼雅懊丧地摇摇头，瞄了一眼一直紧紧跟随在身边虽然一步也没落下但显然有些吃力的珍，稍稍放慢了脚步。还跟着条不能甩掉的尾巴，真是……
感觉到战士放慢了速度配合自己的步伐，珍抬起头感激地笑了笑。哈尼雅顿觉心情好了不少。
麻烦多多少少还是有的，然而好像也没有想像中那么严重呢。
如果后面那群小崽子乖乖散开的话就更完美了。
真不知道是不是该赞一句初生牛犊不怕虎。做爸做妈的怕得要死，孩子们倒是对她这个银眼魔女表现出了相当浓厚的兴趣，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到现在。后生可畏。
“喂，那个就是银眼魔女吗？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啊。”
“才不是呢，我妈妈说她们是半妖之身，是会受到双子女神诅咒的。要不是需要她们斩杀妖魔，这种怪物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真的啊？那……她们吃什么？和妖魔一样吃内脏吗？会不会吃了我们……”
哈尼雅顿时脚下一个踉跄，脸上露出尴尬不已的表情。
很好，继训练生时期后，再次被毛都没长全的小鬼质疑了。
你们那只眼睛看到我们战士吃内脏了？当然……觉醒者除外。
珍显然没有她这么好的耐性，再成熟毕竟也是小孩子，一路上忍到现在终于忍不住想要发作。新一轮关于大剑食谱的讨论传到耳边后，珍停下脚步，转身狠狠盯着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眼睛里有火在烧：“还没吵够吗？适可而止吧！没有经历过就少在那里妄下论断，谁要是再这样污蔑哈尼雅，我来做他的对手！”
然而那群比她小不了多少的孩子显然不想给她面子，嚷着“跟着银眼魔女的人也不是好人”、“说不定还不是人呢，拿石头砸啊”一边还真的捡起石头砸过来了。
完全没料到会出现这种状况，珍傻了眼，想不明白怎么矛头转眼间就转移到了自己身上。眼看就要被砸到，谁也没看清楚已经走出一段路的战士是如何动作的，珍眼前一闪就被哈尼雅牢牢地护在了怀里，原本该砸到她脸上的石块就那样直接砸在了哈尼雅额角靠近发际线的地方。血流了下来，染红了眉毛和垂落的金色短发。孩子们谁也没想到居然让大人口中可怕程度仅次于妖魔的大剑流了血，集体吓呆了。
用力摇头甩掉脸上的血滴，哈尼雅居然还笑眯眯：“只有这种伎俩啊，石头可不见得就能砸死我呢。”
孩子们作鸟兽散。
哈尼雅沉默片刻，嘟哝了一声：“总算清净了。”放开珍跟没事似的继续上路。
珍默默跟上，半天不说一句话，就算哈尼雅有时顺口跟她扯上两句也是爱理不理的。哈尼雅还当她是累着了，想想依这孩子现在的身体状况跟着自己走了大半天累着了也是情理之中，干脆一把把珍抱了起来：“累了？我们要赶时间所以最好中途不要停顿，所以我抱你走好了。”
珍伸手按住她额上的伤口：“你还在流血，不包扎一下么？”
哈尼雅无所谓地摇摇头：“没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所以你就仗着比一般人更强的愈合力任他们为所欲为，连小孩子都可以这样污蔑你。干嘛不反抗？！你凭什么这样啊！！”珍忽然悲愤地大喊。哈尼雅被如此突然而近距离的喊声吓了一跳，手一抖，险些把怀中的孩子摔到地上。
……明白了，这家伙还在为那破事儿闹别扭呢。
苦笑着把怀中的孩子往上托了托，哈尼雅静静反问：“那你倒是告诉我，你打算要我怎样反抗呢？”
珍哑口无言。
“你总不会要我杀了他们吧，我们可是有铁律的，无论什么情况下绝对不允许杀人。宰了他们我没意见，但给一群屁事不懂的小破孩抵命未免也太那个，实在不是我的风格。”
“可是他们凭什么这样对待你们……明明一样流着鲜红的血……明明一样温暖的手心与怀抱，明明外形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差别，凭什么总是这样利用和仇视你们……凭什么……”似乎是被哈尼雅的话打击到了，珍把脸贴在哈尼雅的肩甲上，闷闷地说。
哈尼雅叹了口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类就是有这种心理。没啥不能理解的。”
“可是他们没有资格这样对待你……哈尼雅虽然总是一副什么都不关心的样子，其实比大多数我见过的人还要善良不知道多少倍。他们居然还要让你流血……我讨厌死他们了！”
“算了算了，他们不是都给吓跑了吗……喂，怎么回事啊你，别……别哭啊……”哈尼雅猛然停住脚步，数滴液体沿着肩甲冰冷的线条滑落，流过手背，“……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至于这样吧。”
让她去和妖魔PK，哈尼雅眉头都不会多皱一下，但遇到这种情况就只有束手无策的份儿了。
我都还没有为此哭过呢。哈尼雅在心里哀怨地吐槽道。
真是的，未成年人，又不是自家的，骂也不是打也不是，这算是什么情况？！
哈尼雅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柔软起来，伸手轻轻拍了拍珍的肩膀：“傻孩子，别哭啦，我根本没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啊。”
“哈尼雅……”珍抬起头，满脸泪痕。
“嗯？”
珍烦躁地用力擦了擦眼角，扭过脸去：“我没有把你当异类看……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不行吗，心里堵得慌。”
真的可以不放在心里吗？
鬼才信呢。第一眼看到这家伙就觉得她根本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潇洒自如。诚然，她可以笑得很放肆很温暖，也可以很高傲毒舌愤世嫉俗地对看不惯的事物肆意嘲讽抨击，更多时候还是带着那种独有的懒洋洋的表情与姿态。但是不管她以怎样的面目示人，那双看似对什么都无所谓的银色瞳孔里不知道隐藏了多少落寞。而这种负面情绪，是足以把人生生摧毁的。
“我知道啊。”哈尼雅扯起唇角，狭长的眼睛好看得微微眯起，“那以后我们的正面形象可得靠你宣传了。”
珍闭上眼睛闷闷地应了一声，重新把脸埋在战士的肩膀上。是真的累着了，本来也没有完全恢复健康，没过多久就睡得死死的。
“还是做小孩子幸福啊，不管在什么条件下睡着了一般吵都吵不醒了。”苦笑着拽过肩后的披风给孩子盖好，顺便调高了自己的体温，“好好的战士不做硬是把自个儿当保姆使唤，还是自带空调的，纯天然无公害……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自作孽不可活？”
如果当初她们对待我的态度和这孩子一样，我今天又会是什么样子呢。至少……不会再有这种漂泊无依的无根感吧。
用力摇头压下那一瞬间的脆弱，哈尼雅抬头看了看前方的路。夕阳在背后徐徐沉入地平线，脚下的影子被拉长了抛向远方，路的尽头就是莱卡秦了。速度稍微加快一点，明天日出前应该差不多就可以和卡罗尔她们会合了。
珍，你没有太大的必要为我们打抱不平。人的力量在我们眼里弱小如蝼蚁，而我们的强大，也确实如他们所说的那样，来源于不洁的妖魔，是抛弃了自己的人类身份“借”来的。不能再被作为人类看待并非就是最终的代价，作为战士，最抗拒的是不能以自己生来就有的形态离去，偏偏最为讽刺的反而是每一个战士的穷途末路都是化身为比妖魔更可怖的存在。你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也无须去承担其后果，所以你幸福的机会要比我大得多了。享受你平凡的生命吧，那是你的造化，孩子，这些弄脏手的事交给我们去做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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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尼雅推开门时侧了侧身子，于是意料之中扑面而来的剑风擦着护腕掠过，一小片门板飞了出去。哈尼雅若无其事地进屋，关门：“卡罗尔，虽然我不得不赞一句你控制力道的精准度又提高了，但是剑可不是拿来对着自己人的。”
“你自己说有你这样的‘自己人’吗？”卡罗尔几天没休息好，眼中满是血丝，咬牙切齿地狠狠盯着哈尼雅，“我可是七天跑了十六个村！哈尼雅你要是不给我个有说服力的解释我发誓今天就在这里把我们的O给提前换了！”
“你不是第一个到的吗，时间安排得很好呀。”哈尼雅无语，在心里吐槽道。珍倒是给惊醒了，揉着眼睛从哈尼雅的披风下探出头来：“哈尼雅，怎么了？”然后四处张望，一眼看见呆若木鸡的卡罗尔，顿时醒悟了，“啊，原来是哈尼雅的同伴啊。”从哈尼雅怀里跳下来，深深向卡罗尔鞠了一躬，“你好，我的名字是珍，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卡罗尔咣当一声坐在地上，震惊了。
谁都知道哈尼雅是出了名的臭脾气，所有同期中也就和迪妮莎与自己有来往，何况就是性格很好的战士也鲜有普通人乐意主动靠近。谁能告诉她这个看上去也就**岁的小萝莉是何方神圣，居然还跟哈尼雅混得很熟的样子。
“你不怕我们？”卡罗尔难以置信，“你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珍不满意了：“别总是问这种问题嘛。哈尼雅是好人，既然你是她所认可的同伴，那为什么非要我怕你呢？”
哈尼雅宠溺地摸了摸珍的头发：“介绍一下。珍，她就是我告诉过你的那个差点没坚持住的，我最重要的两个同伴之一。叫她卡罗尔就行。”
“喂，你还和她说了什么……”卡罗尔脸色有点发绿。虽然哈尼雅那句“最重要的两个同伴之一”听得心里确实很受用，但万一让这小孩知道当初若不是哈尼雅的两巴掌她搞不好会当场觉醒的话……那面子真的丢大了。
“放心放心，不该说的啥都没说。”哈尼雅忍住狂笑一场的冲动实在是忍得很辛苦，“呐，这个理由够充分吧？我总得救人救到底啊。”
“嗯，嗯，算你赢了。”卡罗尔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转向珍，“很高兴认识你，叫我卡罗尔就可以了。”忍了片刻，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吐了槽，“你也就**岁吧。哈尼雅发了什么神经居然开始诱拐儿童？！”
“诱拐？”哈尼雅无辜地眨巴着眼，“有吗？”
“没有！”珍斩钉截铁。
这两个配合的还真默契……
卡罗尔头疼地按着太阳穴：“得，得，跑路的事情就算了，哈尼雅你准备拿这个小姑娘怎么办？总不能抱着她上战场。”
“我正准备去附近找个旅馆。这几天辛苦你帮我代班了，卡罗尔。趁我出去的时候好好补个觉吧。”哈尼雅有些歉意地说。
卡罗尔哼了一声：“快去吧，下次再不预先打个招呼就支使人的话小心我中途撂挑子。钱够不够用啊，不够借你点儿。”
“我像是那种花钱大手大脚的人吗？”哈尼雅促狭地眨了眨眼睛，“我记得前几天貌似有人在第一次和我组队做任务时就毁掉了集合点的门，结果还找我借了二十比拉维修来着？”
“快走你的人！”卡罗尔气急败坏。珍快笑趴下了。
哈尼雅认输般举了举双手，招呼了珍一声，打开门走了出去。
“因为我的缘故，这几天卡罗尔姐姐辛苦了。非常感谢，请早点休息。”
“嗯。”卡罗尔有点不自然地应了一声，成为战士后人类看自己的目光就是畏惧和厌恶的，被一个这么乖巧的小萝莉感谢反而觉得有点不适应，“你这几天自己也小心点，我们分不出人手来专门保护你――别让哈尼雅不痛快，我很久没见到她那么在意一个人了。”
珍点点头，轻轻带上门。
“真是的……”卡罗尔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害得我担心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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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后，哈尼雅已经安安稳稳坐在她身边看书，见她醒来了就合上书本，静静地笑了笑：“我还不知道你，有什么话就问吧。”
卡罗尔揉了揉眼睛有点无精打采：“你转性了吗，不是向来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
“我给你的印象就这样啊？！”
“你本来就这样。”
“呃……也是。”哈尼雅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但这次有所不同。珍今年十一岁。”
“解释详细点死不了人。”
“我进组织时也只有十岁左右。看到那个孩子时，不知怎么就觉得不想随随便便放手，或许这就是原因了。”
“看样子她也只有**岁大的样子啊。”
“珍是被妖魔作为伪装的‘工具’带到我调查的那个村子的。O.18在大约半个月前的任务中因为接近极限选择了与妖魔同归于尽，珍被当作妖魔的同伙关在地窖里。我把她弄出来时，那家伙差不多在污水中泡了一个星期。”哈尼雅十指交握，眼神带着无法掩饰的怜悯，“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眼睛却亮得吓人。真是个倔强的孩子，提着一口气怎么也不愿意死去，不等到什么决不罢休似的。”
“也是被自己的同伴抛弃的人啊。”卡罗尔的表情也有些黯然，“所以看着她感觉就好像是注视着另一个你自己呢。”
“你这家伙还真是老实不客气。”哈尼雅苦笑，“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吧。反正得瞒着组织那群黑鬼，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她再走我们这条路，卡特琳娜那时候的心情今天才算是真正感受到了。”
“任务结束后我陪你去找一户人家收养她。秘药我还没动过，到时候改变眼睛颜色，她应该就不会因为是大剑带来的孩子而受到歧视了。”卡罗尔思考了片刻后说道。
哈尼雅什么也没说，伸手拍了拍卡罗尔的肩甲。
这就是真正的朋友吧。
不会因长久的天各一方而产生隔膜。什么都不必多说，会在你没有给出任何说明就把事情推给她时无条件帮你扛起来，也会在事后暴跳如雷地拎起大剑砍人，实则是担心你遇上了什么麻烦。同样也会在吵过后殚心竭虑给你找台阶下，关心你的经济状况即使她自己手头上还没你宽裕，从来不会忽略你所关心的人……这样的人，应该是那种可以生死相托的朋友吧。即使是在她们这群半人半妖的特殊群体中，依然还是有这种温暖的情意存在，甚至更为诚挚深厚。
“好了，谈谈任务吧，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哈尼雅，你调查过的村庄没发现疑点吗？”
“好像还真没有。”哈尼雅回忆了片刻，“……未免也干净得太过分了，没有感应到任何妖气。虽然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感知范围太小，但沿途布下的妖力丝也没有反应，这就说不过去了。你呢？”
卡罗尔摇头表示同样一无所获：“我也一样。不过别急，她们两个人差不多也应该回来了，再等等，看看她们怎么说。”
傍晚嘉拉迪雅也赶到了集合点，进门就掏出妖力丝交还给哈尼雅。
“我发现我对自己的广域妖力感知多少有些不自信。”她抱怨道，“但是真的什么也没感觉到，所以前辈的妖力丝没能派上用场。”
“艾丝提丽尔那边也没什么动静。”哈尼雅有些头痛，“莱卡秦那边没事？”
“我的感知范围无法从这里覆盖到莱卡秦。”嘉拉迪雅不动声色地说。
“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到五天，现在还全无线索，组织该不会是在耍我们吧。这种浪费时间的事实在是令人恼火！”卡罗尔有点焦躁，“还有那个艾丝提丽尔到底是怎么回事，身为队长居然还迟到。”
“不可能啊。”嘉拉迪雅有点诧异，“艾丝提丽尔前辈和我走的是同一方向。为了保证作为队长的艾丝提丽尔前辈一定能在约定的时间内赶回，前辈分到的区域是我们四个人中最小的，满打满算一个星期足以往返。莫非艾丝提丽尔前辈同样未发现觉醒者，提前去莱卡秦等我们了？”
“不通知别人一声就擅自行动不是那家伙的风格。”哈尼雅冷冷道，她至今还对艾丝提丽尔当年在最终考核中转脸就能对共同训练了四年的同伴兵刃相向那件事耿耿于怀，“虽然确实让人难以对她产生好感，但不能否认那家伙还算是个合格的领导者。”
“但是我也觉得我们有必要再跑一趟莱卡秦。”卡罗尔犹豫片刻，还是讲出了自己的想法，“组织的情报准不准是组织的事，但是万一觉醒者真的在我们之前混入莱卡秦并导致了屠城事件，那该对此负责的就不止艾丝提丽尔一个人了。”
嘉拉迪雅没说什么，只是点头表示赞同。
“真是麻烦。”哈尼雅无奈地摇摇头，“我最后提醒你们一次：作为综合实力最强的成员，队长艾丝提丽尔目前不在队中，我们这方的实力肯定是下降了，而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我们至今完全没线索。如果真的只能将莱卡秦作为战场，出于实力原因，打起来的话我是绝对救不了你们的――即使这样也要去吗？”
卡罗尔笑着敲了敲肩后的盾牌：“到时候你该干嘛干嘛吧，不会拖你后腿的。”
嘉拉迪雅则是依然沉默不语，唇角微微上扬，表情有些神秘叵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