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夜访（上）
在流传于整个大陆的传说中，神将自己刚烈勇敢的大儿子变成了南方，古板严苛的二儿子变成西方，冷酷无情的三儿子变成北方，东方是幼子的应许之地。
如果真的要将各个地方按照其特点进行拟人化的话，不敢说其它地方如何，“冷酷无情”这个形容与阿尔方斯地区是绝配――至少在气候上是这样的。
试着想一想，一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极昼极夜差不多各占一个月、三分之一的时间里最高温度在零度以下的地方，一个除了皑皑白雪和褐色砂岩以及零星人类聚落外看不到任何其它景物的地方，是多么的寂静、荒芜、挑战人的心理底线……这类形容多了去，随你爱用什么词，往里面填就是了。
但是伊斯力不这么认为。
当然，自从他成为这片土地的主宰者后，时间对于他来说就失去了概念，周围的环境如何变幻还真是无所谓了。只是有时候宅在暖融融的领主府里……还真是会感到有些寂寞啊。
所以每次窝在火炉前的躺椅中打瞌睡时，伊斯力都难免会对这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感到无聊。
小小地感慨一番后接过里卡鲁多收集来的情报扫上几眼，拿起桌上的红茶抿了一口，转手以无比优雅的动作将厚厚一叠文件扔进了炉膛。
“不久以后可就有好戏看了呢，里卡鲁多。”
“这件事我们要怎样处理？”从一开始就中规中矩地垂手站在旁边的黑发青年难得开了口，“那个叫兰瑟尔的家伙自从一年前出现以后一直都在有意识地收复和训练妖魔，向来也算是老实。不知怎么回事最近开始频繁活动，原本负责那一地区的三个大剑好像也是前段时间被它们解决掉了。虽然围杀三名十位数大剑的实力在我们这边连喽?都算不上，但这样放手不管好像也不合适。”
“……”伊斯力沉吟。
“要不我随便派谁去把它们灭了算了。”
“不，我们不出手。”伊斯力将一只手竖在面前，借着火光细细打量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死的又不是我们北方的人，要操心也应该是组织那群老头子操心才是吧？”
“放任一群低级妖魔在领地上到处吃人，传出去可不算什么好名声。”里卡鲁多冷哼一声。
“话可不能这么说。”伊斯力笑了起来，眼睛微微眯起，“某人这段时间怕是会忙得跳脚，我们只需静待结果就是。何况如果涉及‘名声’问题，那家伙抓狂的理由比我们充足得多啊。”
里卡鲁多满脸黑线，嘴角抽了半天：“你是说那个女人？”
“执掌北方生杀大权的O.7嘛，特殊情况下允许离开自己的辖区驰援同伴的那位。据说被围杀的三个大剑就是那个女人一手带出来的。敢在那个女人的‘地盘’内动她教出来的人，啧啧啧，没能看到那家伙得知这个消息时的表情真是可惜。”伊斯力幸灾乐祸。
而自从提到“那个女人”开始，里卡鲁多的脸就变得比他的觉醒体还要黑上数倍。
这不奇怪，要是哪天你好端端在路上走着的时候毫无预兆地被一群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拿着大剑围砍，想必心情也是好不到哪儿去。
更可恨的是，在一顿狠揍揍得他不得不展现出觉醒体准备不顾风度大打一场时，那群女人忽然停了下来，其中一个还一脸诧异地打量了他半天：“情报明明说目标会往这边来，但好像说的不是你呀。真是的，没被讨伐就老老实实呆着，没事到处乱跑干嘛？浪费我时间。”说完后一群大剑就那样凭空消失了，连根头发丝都没留下。
没别的可能了，肯定是哪个混账吃完了嘴都不擦干净结果招致了讨伐队。对于这种败类，被人砍了的话里卡鲁多乐得清闲。但是弄错了目标找到自己头上……狮子王还是想发毛。
伊斯力对这件事倒是表现出了相当浓厚的兴趣。经过调查再加上同为妖力物质化方面的宗师级人物，伊斯力很快做出了如下分析。
诚然，作为三深渊中远程攻击最强的伊斯力，拿手好戏就是用妖力化为各种大型兵器，这对于他巨大的觉醒体来说是相当合适的。哈尼雅走的则是另一条截然不同的路，即在精细部分的处理上天赋惊人，交战时里卡鲁多没能找出破绽就是很好的例子。
更让人抓狂的是……擅长使用陷阱机关之类的……
自从里卡鲁多放出话来说再抓住她会把她扯个粉碎后，北方落了单的觉醒者就开始不断遭到报复性袭击……还不如说是戏弄比较恰当。因为里卡鲁多自己就见到过一个因妖力耗尽保持不了觉醒体后被五花大绑倒吊在树梢上的觉醒者。而哈尼雅留他一命的原因，据那个觉醒者自己转述说是“好不容易撞上个弱的可以的男性觉醒者，以后要是接到棘手的任务就拿他交差好了。反正组织也只是叫我们砍人，可没规定非要砍那一个。”
简直嚣张到了极点！！！
而伊斯力对这个后辈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于是在得知了她不日将再次接手一项讨伐任务后，趁着那段时间事情不多抱去看了场戏。
可怜的伊斯力，觉醒后几百年间以深渊的身份呆在北方，除了提防东方的组织和其她两个同为深渊之人的后辈外几乎无事可做，竟然沦落到以旁观他人掐架为乐的地步……
尽管同样拥有妖力物质化的能力，但只要是战士就有临界点的限制，而觉醒者在觉醒后妖力质与量上的脱胎换骨是同等级的战士难以追赶的。哈尼雅在战士中耀武扬威倒还可以，O.7的实力，单打独斗的话丢在北方就算不遇上伊斯力和里卡鲁多这种觉醒者中的极品，那也还是不够看的。
但是哈尼雅能够活到现在，靠的不仅仅是运气。
正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哈尼雅是那种“用脑子战斗，凭精神力吃饭的技巧派”在不断注重“分影”的完善外更是尽可能地在战斗开始前提前用妖力丝在战场周围布置个严严实实。随着对妖力物质化的日益熟练外哈尼雅更是琢磨出了几个很有意思的小能力，配合着偶尔来得及设置的陷阱来使用有时能收到意料之外的效果。
当然，哈尼雅有自己的想法。无论是觉醒者还是战士，从小接受的都是正规训练，只知道正面与敌人交战，在战斗中使用计谋的状况少之又少，所以经常是一打起来妖力量与经验上大程度影响甚至是直接决定了战局。哈尼雅则不然，设伏也好，在其她大剑眼里有辱战士名声的偷袭也好，即使是“非正式战斗方式”，只要能取了对方首级哈尼雅可懒得再去管其它的事。
这些把戏对付对付一般的觉醒者还行，遇上伊斯力这种以腹黑著称的Boss级人物，哈尼雅很清楚小打小闹的伎俩没用。所以尽管伊斯力将妖气压抑至普通觉醒者的程度，哈尼雅一反常态地没参加战斗，由着另外三名战士将那个三十多位的觉醒者解决掉后，直接宣布解散。
“可是，队长……”讨伐队其中一名战士看了看笑眯眯站在一旁观战的伊斯力一眼，不放心地说，“这家伙怎么处理，放着不管可以么？”
“啊，反正我接到的任务是在这里讨伐一头三十多位的觉醒者而已，任务目标已经解决的话就没什么事了。”哈尼雅懒洋洋地说，“你们要是也想跟那位再干上一架也不是不可以呀。不过队伍已经解散，我也不再是你们的队长，不用再负担保护你们的责任。想打架尽管去，我就不奉陪了。”
“……”大剑们都露出不满的神色。但队伍中的上位战士已经明确表示无意参战，刚刚揍完人还没完全缓过劲来的她们可没把握能再放翻一头觉醒者。所以尽管非常不甘心，最后还是只能分头解散了。
等到三名战士都离开后，哈尼雅虽然还是一副懒懒的样子，却已经暗地提高了警惕：“哟，看来是前段时间闹得实在不像话，居然劳动深渊大人亲自出面收拾我？我怕是还没有够这个资格的实力吧？”
“确实。”伊斯力毫不客气地点头，“我并未打算出手。不过以你区区O.7的排位能把里卡鲁多搅得暴跳如雷，呃，不得不承认这种状况之前还从来没出现过。作为北方的主人，探望一位和自己能力相通的后辈很奇怪吗？”
“不奇怪啊。既然组织那群黑鬼都默认了北方是你的地盘，你爱干啥是你的事，我还没脑残热血到跟那种一天到晚就惦记着什么保护世界啊维持世界和平正义啊的家伙一样没事找抽呢。”哈尼雅打了个呵欠，满脸倦意，“至于能力相通嘛，深渊大人想必早就摸清我的家底了吧，那点雕虫小技我可不好意思班门弄斧。”
伊斯力脑门上顿时挂下三条黑线。公然称组织的长老和黑衣人为黑鬼，以大剑的身份来说这家伙胆儿还真够肥的。看来确实是如情报中所说的那样……是个某种程度上能够让组织头痛的极品……
“雕虫小技这种说法的话阁下未免太自谦了。数次将我们北方的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这怕不是一般的个位数大剑做得到的事呢。”深渊毕竟是深渊，优雅的言辞下态度明确得很――凭着陷阱和计谋偷袭落了单的觉醒者，你还真好意思！“确实，北方不收没用的人，实力不如你的话要杀要剐随你便，但你最近的行为算是在向我挑衅吗？”
“啊啦，阁下这么认为？”哈尼雅露出了吃惊的表情，“那可真糟糕，被误会了的话我可是会感到伤心的呢。我再怎么不自量力也不至于跟北方的主人叫板呐，毕竟还是要你的地盘上混饭吃，要是弄得宾主双方都不愉快想必大家都不乐意，不是吗？”
鬼扯，来我的北方闹事还好意思说“不希望弄得宾主双方不愉快”，骗鬼呢？！伊斯力又好气又好笑：“那想必哈尼雅小姐是完全能够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的。”
“叫那头狮子别随便乱嚎比什么都强。”哈尼雅悻悻然，“我承认那次是我下手太急砍错了人，让他揍一顿也是应该，大不了约个时间我奉陪就是。但自从他声称要，把，我，扯，碎，后！！！（咬牙切齿），每次回组织述职时总是会被那家伙往死里嘲笑一顿！！！”
“就因为这个？！”伊斯力哭笑不得，想起了里卡鲁多。那次觉醒又偏偏找不到人打架后，由于周围几乎是无人区所以弄不到衣服。为了不至于被路上遇到的觉醒者问七问八，可怜的狮子是保持着觉醒体一路跑回来的……当然，那家伙事后有多愤怒也就可想而知了。
“丢手丢脚不丢人。”哈尼雅脱口而出，带着极深的怨念，“从来只有我笑话别人的份，转换角色的话我可不干！要不是你家狮子口无遮拦坏我场子我才懒得做这些吃饱了撑着的无聊事呢。”
“……”伊斯力沉默了片刻，有些头痛地叹了口气。
很好。他想。总算是搞清楚组织那群老东西把这家伙往北方送的原因了。
不过伊斯力确实是信守诺言没向哈尼雅下手。他自然是顾及自己的身份――再腹黑无耻这点骄傲还是有的。另外伊斯力也有自己的想法。在哈尼雅说了以下这段话后，他更没有动手的理由了。
“老实说，觉醒者也好妖魔也好，吃人是你们的天性，我们对此无可奈何。就我个人而言我对人类好感不大，但站在一边看着整村整村被搅得血流成河还是觉得办不到。我们这些做战士的也很清楚，妖魔和觉醒者从这片土地上绝迹是痴人说梦，而只要没有触及我们的底线没哪个战士会神经短路主动去找你们麻烦。所以不管哪边能收敛点就收敛点吧，真闹出了大动静引起组织的注意谁也讨不到好――战士拒绝执行任务的后果你也是知道的，所以有时候不动手真不行。可是我们也不打算稀里糊涂送死啊。”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哈尼雅能大摇大摆从北方深渊鼻子底下离开也不奇怪。
以上就是伊斯力与哈尼雅首次会面的全部经过。
也好。伊斯力在事后仔细回想了一遍全过程，对这一任被派到北方的O.7表示满意。这家伙比之前那些要有趣多了。他已经可以确认，她任职期间这片沉闷了太久的区域会变得相当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