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话 杭州善酿 ̄之二

目录:问剑录| 作者:諸葛清| 类别:玄幻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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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出苏州後,流风问道:「杭州离这里多远?」

    「乘船入邗沟,一天可以到。」叶敛答道,同时又见路边有一酒垆,昨日他

    虽然被半瓶善酿醉倒,其实本身酒量极佳,可真是醉得毫无来由。与流风、雪

    一同行动之後,他不再饮酒,但半瓶善酿却唤醒了肚中的酒虫,此时见到酒垆,

    自然也忍不住,况且急著赶路出城,他起床後便没进食,如今已是午时,著实也

    觉得饿了,便道:「我们去酒垆吃点小菜,让我喝些酒好吗?」

    「喝酒?!」流风的声音一下子大了,略有些不满的味道。

    昨夜叶敛醉倒,虽然没发酒疯,但累得流风扛他、雪背著那沈甸甸的剑篓

    找客栈,终是添了些麻烦。

    「你还想喝啊……」雪也侧著眼看叶敛。

    虽然同路月馀,毕竟叶敛在他们面前喝酒也仅有一次,就昨晚那一次,一次

    就醉倒,他的酒量自然是教雪、流风无法信任。

    若是又醉倒,上了船下邗沟,就容易晕船,到时要是乱吐一通怎办?

    叶敛自然感受到他们的疑虑,也知道事实胜於雄辩,当下更不打话,一迳行

    进酒垆里去,便向小二道:「打一斤善酿、下三碗馄饨面、切半斤牛肉、一尾鲈

    鱼。」说完,即拣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见他动作如此快速,流风、雪也不禁一怔。

    「算了,进去吃个午饭罢。阻他少喝点就是。」雪说道。

    流风无奈,两人只得入垆,与叶敛同桌而坐。

    不多时,食物送上、酒也送上,但叶敛深晓空腹忌酒,一迳食面咬肉挟鱼,

    将一壶善酿置於一旁。

    雪悄悄向流风使了个眼色,流风会意,一伸手便向酒壶!

    这一伸原就是要夺壶,丝毫没有减力,当真是不及眨眼之瞬,一个探身、一

    个伸手,手掌便已触及於原本离他足有尺馀的酒壶。

    但更快的是,流风的手指已经感觉碰到酒壶时,只见叶敛空著的左手握拳,

    只伸出一根食指,向下而上一挑,挑在流风的手腕上,流风整个人便都站了起来

    !甚至身子後仰,腿弯碰倒了板凳,这咚声一响在酒垆之中只是轻微声量,自是

    没引起任何人注意,但雪惊得合不拢口、流风也一时愣住忘了要再坐下。这一

    站,势子失了,手掌自然是握不到酒壶。

    叶敛若无其事地收手,吞下口中的食物,便将酒杯取过,满满斟了一杯,仰

    头一饮而尽。

    一杯似是不足,他又满斟一杯,又饮。

    光这两杯,就与昨日半瓮份量几乎相当,流风、雪也怔怔看著。

    昨天浅尝便已醉倒,何况如此饮法?

    但只见两杯过後,叶敛脸不红气不喘,又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口中。

    流风这时才坐下,雪则问道:「你……还好吗?」

    昨晚,叶敛一灌完酒便倒地不起,哪有今日这般悠闲模样?

    叶敛一笑,没回答,又斟一杯,和著牛肉一起下肚。

    「果然是杭州善酿最好。」叶敛叹道:「这壶酒不够昨日的醇。」

    「不够醇,所以你没醉?」雪又问。

    叶敛摇头道:「昨日我也不该醉……可能是太累了。我酒量原本就不错。」

    「难道酒中有下药……?」雪双手合握,托著下巴,开始沈思。

    听了这句,流风脸色一变,盯著雪。

    酒垆中虽说客不甚多,亦有数人,有些话不能直接讲出来。

    那酒若是君聆诗所留,定是算到君弃剑将会到林家堡找他。但君聆诗却万无

    道理在酒中下药让君弃剑醉倒啊!

    难道那半瓮酒并非君聆诗所留?

    若非君聆诗所留,是何人刻意让叶敛醉倒一晚?这一晚中,会发生什么事?

    短短一晚,能发生什么事?

    雪搜枯索肠的想著、流风也面色焦急的思考,叶敛依然是一口面、一口肉

    、一口鱼。

    直到他饮尽面汤之後,又斟了一杯善酿。

    斟满之後,作势欲饮,流风见状,老大不耐地抓住他的臂膀,道:「有人在

    算计我们、尤其是要算计你,你怎么一点也不急?」

    叶敛将酒杯从右手换到左手,仍然饮尽。

    而後,才呼了口气,淡然道:「从我离开他身边的第一天,就开始有人算计

    我。习惯了,想急也急不来。」

    这倒也是……流风一时无言了。

    算计叶敛的人,之中也包括了自己的同门栗原姐弟在内,说叶敛日日活在算

    计之中,实是一点不假。

    「他们在算,我们也在算。现在不就正在算吗?」叶敛微笑道。

    「看来杭州我们不该去。」彷似没听到两个男人的交谈,雪迳下了结论。

    流风在旁颔首称是。

    叶敛呼了口气,又自斟自饮了一杯。

    「这酒真的比不上杭州产的。」饮尽之後,叶敛淡然道。

    他连著几次强调酒差,声音虽不甚响,却也偏偏够传遍酒垆,说得酒垆老

    板与小二面有愧色、不敢吭声。

    但这一句话,此时讲来,却让流风、雪感受不同。

    他们听到的话中之意是:「杭州我非去不可!」

    在邗沟雇得渡船,叶敛一上船,便迳下船舱,将剑篓放在身旁,倒头便扑到

    木板床上。

    在他躺下时,雪与流风才刚刚入舱,见此情景,流风不禁皱眉道:「你才

    睡醒不久,怎么又要睡!」

    叶敛翻身面对两人,没起身,躺著道:「别吵,快睡就是!不只我要睡,你

    们也得睡!」

    这话又说得毫无来由,教流风、雪也不知该听不听,一时心里只冒出同样

    的念头:「这家伙是否又喝醉了?」

    但叶敛脸色坚决、神态笃定,却又丝毫没有醉态,并不像在说醉话。

    「为何要睡?给个理由。」雪低声道。

    「奇正之术。」叶敛再翻身仰躺,稀上了眼,似喃语般说道:「有人算中我

    会赴林家堡寻人,留下药酒将我醉倒,则必也料中我们为了避凶,便不会往酒中

    透露出的线索杭州而去。如今我反其道而行,偏要去杭州,就是想看看他在不想

    让我们前往的杭州弄些什么玄虚。但对手精巧,可能也料中我硬是要去杭州。如

    此一算再算……」

    「慢慢慢!」流风叫道:「照你这样说,他到底是算了多少?我们该去杭州

    不该?到底是去了被算、还是不去被算?」

    「去与不去,都是被算!」叶敛仍是稀著眼,语气与字句却教流风惊心。

    难道不管怎么作,都已落到对手的算计中吗?

    「真正善算之人,并不会只算一处,而是在对方将选择的方向预先设伏,才

    能让对方请入瓮中。他已经确实掌握到我们前往林家堡的行动,则接下来我们每

    一步,都会在他的算计之中。想脱离这种情况,只有采取一种他绝对意想不到的

    动作……」叶敛说著,话声愈来愈低愈细,犹已入梦中。

    流风见状,推动叶敛身体,连叫道:「你说清楚一点!」

    这时,船身一晃,开船了。床上叶敛也低低的响起鼾声。

    流风一头雾水,望向雪。

    叶敛所说的奇正之术,在他一个『武痴』而言,实是一窍不通。

    雪感受到流风注视的目光,低声念道:「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

    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

    这是孙子兵法中『兵势』篇的一段,专论奇正。雪阅书狻丰,自是不可能

    漏掉孙子兵法此一部兵家宝典,对此知之甚详,但流风仍是身堕五里雾中,不知

    所云。

    雪似也自知对牛弹琴,只念了一小段便停口。半晌之後,才道:「简而言

    之,现下敌在暗、我在明,为了摆脱对手的监视,必须采取出人意表的行动。」

    「早这样说不就好了!」流风终於听懂了,瞥了榻上的叶敛一眼,道:「他

    现在要采取的行动,便是夜行吧。」

    雪颔首道:「他今天醉到中午才醒,但我们俩却累得不可开交,按理来说

    ,今日我俩必会早寐,他则可能等到深夜才有倦意。如此一来他便落单了,容易

    为人算计。如果我们现在就先睡饱,夜里才一同行动,必会令对手失了主意,如

    此才有机会反客为主。」说完,便拉著流风出舱,到了另一间舱房准备午寐。

    躺在床上,流风心里想道:「叶敛如此精於算计,硬是要拖我和雪下水,

    我该防暗处的敌人多些、还是防他多些?」

    雪心想道:「叶敛太精……为友则是大助,一旦为敌……」

    午时自苏州城郊上船下邗沟,行至杭州,时已薄暮。

    叶敛虽然睡著,时间仍抓得极准,当他起身整过丁容、背起剑篓後,渡船正

    好停靠在杭州渡口。

    如摇篮船哄人入睡的摇晃停止後,在榻上各怀心思、假寐著半醒半睡的流风

    、雪二人也惊醒过来。

    二人走上甲板,正好见著叶敛与梢公算帐。

    上岸之後,叶敛也不置一语,一迳望城中走去,雪、流风二人跟在後方,

    也只是窃窃私语,没与叶敛搭腔交谈。

    因为,现在叶敛似乎看得比自己清楚许多,既已同在一条船上,让叶敛选择

    所行所止,或许较合适些。

    叶敛进城之後,也不打弯,直找了间最近的客栈,撞头便进。

    小二上前,还未发出「客倌您好,几位?用膳还是过夜」的招牌话,叶敛便

    已抢先道:「三个人,两间房,过夜!」

    小二一怔,才习惯性的将毛巾披上肩,展臂往楼梯道:「三位客倌请。」

    身後流风跟著,雪则暗暗想道:「太赶了、太不自然……他在急什么?」

    一边想著,也赶上几步拉著流风的手,在小二替叶敛开了房门後,也不让小二带

    他们入另间房,却跟著叶敛进去。

    小二又一怔,支唔道:「呃……二位客倌……你们不住另间房吗?」

    「隔壁吧,我们等等自己去就行了,没事了,你下去吧。」雪挥了挥手,

    便要关上房门。

    此时叶敛刚刚放下剑篓,见雪要关门,一个箭步便赶上,一把将小二拉入

    房中。

    他动作是极快、那小二也毫无来得及抵御的反应与空间,就连流风与雪都

    是一惊。

    小二被拉进房後,房门也已关上。

    小二懵了 ̄看看雪、看看流风、再看看抓著自己臂膀的叶敛,心中直想:

    「难道他们三人行还不够,竟要拉我玩四人?不会吧……我的屁眼……」

    叶敛看著惊疑不定的小二,微微一笑,放开了手,回身斟了杯水递到小二手

    里,道:「喝口水,别紧张,只是有点事要问你。」说完又摸了锭碎怠,一并塞

    到小二握著茶杯的手里。

    小二右手握著茶杯和一锭碎怠,左手以颈上的巾角拭了拭汗,颤颤问道:「

    客倌……问要……事何……」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竟连字句也反装了。

    因为他看得出来,地上的竹篓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一句应答不对,别说碎

    怠子要还,搞不定命也得还!

    叶敛的态度愈是友善、就愈可怕 ̄走江湖的人,一堆都是笑面虎!

    叶敛见没能让他镇定,知他怕的来由,也没办法,总不能把剑篓扔了?当下

    迳问道:「你知道库流嘉吗?」

    小二闻言,连道:「知道!知道!他是杭塘帮首领,杭州以南一带山区,多

    有他们的山寨!钱塘江的水运生意也有他们的份!」这回话答得清朗,咬字也十

    分清楚。

    叶敛听说,一笑,回身坐在桌旁。

    雪这又开了门,向小二道:「没事了,你出去吧。」

    「慢!」叶敛忽又出声。

    小二一惊,张大了口,不知该不该退出门外。

    叶敛却只是淡然道:「打一斤最好的善酿、送饭菜上来。」

    小二一边鞠躬哈腰,一边退出房门。待雪关门以後,便听到『碰碰咚咚』

    !接著楼下大叫:「阿善!你在搞什么鬼?楼梯是用走的,不是用滚的!」

    雪关门回身,却见流风已与叶敛对桌而坐。

    「山越一族多在杭南、鄱南一带山区,苏杭四帮中,也只有山越族在杭州以

    南。」叶敛斟了杯水喝下,又道:「对方既然引出苏杭四帮首领离巢,又不想让

    我们来到杭州,则库流嘉的杭塘帮最有可能是对方的第一个目标。」

    分析得很有道理,流风也连连点头。

    雪走到流风身旁坐下後,却叹道:「你说得不错,但作错了。你太急了,

    如果对方的确能够掌握我们的行动,你更应该装得若无其事,甚至要像毫不知情

    般在城中打探君聆诗的下落,才能让对方放松警戒。你这么急,对方既精於算计

    ,又岂能不知我们已看破他的算计?」

    雪说得也有道理,流风附和道:「我们下船之後,的确是太促了些。」

    哪知叶敛呵呵一笑,道:「急才好、促才好!布置算计是需要时间的,我们

    三人却是身来身去,愈是赶、对方愈跟不上我们的步调,便愈容易失去对我们的

    掌握!奇正之术,最忌因人而动、因事而动,务求事事掌控主动权。我们要充份

    利用优势!堀姑娘所言不差,但你采取的是『正』势,我却采取『奇』势,作法

    不同,目的相同。相辅相成,更有奇效!」

    「相辅相成……?」这句话,连雪也不甚了了。

    此时,房门扣门,另一个小二送来了酒菜。

    小二退去之後,叶敛斟了一杯善酿饮下,叹道:「不错!真是不错!善酿果

    然还是杭州所产最好!」

    「你不要再说酒经了!接下来要怎样?」流风不耐道。

    「我好酒,自然留在杭州多饮些。你们,自然是去找『外族』!」叶敛手持

    酒杯,嘻然言道。

    言尽於此,叶敛跟著起箸进食。

    雪会意,与流风也更不再言。

    「这火腿不错、月色也不错!」这是叶敛今日在雪、流风面前的最後一句

    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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