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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呼了口气,站起身子。
经过一刻钟的休息,四人一狼总算回复了一点力气。
「还要回金华吗?」雪问道。
话才说完,忽然微微闻到一股腥味。
雪扭头向左看去,树枝上垂下的藤蔓,竟是条蛇!
蛇身粗壮,有儿臂大小,口中红信吞吐。突如其来,惊得雪呆怔当场!
流风一见,反应也是极快,右手一挥,已掣出倭刀、斩下蛇头!
蛇身落地,也吓得寒星向後一跳,吐吐舌头,道:「好大的蛇。」
山中有蛇,并不足为奇,时已仲春,正是冬眠的蛇醒来活动的时候。但雪
却惊魂未定,骇然道:「它……我和它在同一株树上,怎么先前一点感觉也没有
?」
流风收刀,道:「小心一点,先下山吧。」话刚说完,他也惊退半步!
又是条蛇!它正挂在流风面前,这条蛇并不若垂落在雪身旁那条硕大,但
蛇身五彩,蛇信鲜红,显有剧毒!
流风眉头一皱,多退一步拉开距离,手起刀落又将蛇头斩去。
血味之中,另有一股腥味,愈来愈重、愈来愈浓……
那腥味,正是蛇信的气味!
味道怎会这么重?
药师小狼又一次的屈身嘶著,这次的声音,比遇六虎、撞牛车还低沈、还
惊恐!
寒星抬头一看,怔了,只呆呆的哑声道:「师……师……」
叶敛也注意到了,他感觉到头顶上有东西在蠢动著。
不用抬头,他知道 ̄一定是蛇!而且不只一尾蛇!
也不仅仅是他头上,每株树上开始有蛇爬下,一条、两条、三条……每株树
都爬下了近十条蛇!有花的、有绿的、有红的、有黑的、也有黑白相间、土色的
、有尾巴会抖的、有蛇信特长的、还有蛇身长翅膀的、蛇颈长开有巴掌大的……
蛇!满满是蛇!
四人一狼吓到了!真的吓到腿软了!想逃下山去,但就连山道上,也满满是
蛇!
放眼望去皆是蛇!
密密麻麻,令人起浑身的鸡皮疙瘩,真真万头钻动、心之极!
一般而言,蛇并不会主动攻击人类或狼,尤其这里虽有大蛇,却没有大到可
以吞人或吞狼的蟒蛇,即使攻击,它们也不会获得食物!
但……七虎有人饲、群牛有人驱……
万蛇岂无人使?
流风怒了!他被虎、被牛追杀如此,早已怒气勃发,如今又要被蛇围!不甘
心!绝不甘心!
流风一手拔出倭刀,开始乱砍!
刀锋划过、蛇尸满布!
蛇感受到对方的不友善!感受到自己面临的威胁!
它们攻击了!切切实实的血盆大口一个一个迎来,那股腥臊味愈发呛人!流
风舞刀、雪也不停的发出手里剑、叶敛挥动著无鞘剑、药师小狼俐落的以利牙
咬断蛇身!
万蛇齐发,却又谁人能挡?药师小狼只有一张口,顾得了寒星、顾不了自身
!一条青竹丝直扑寒星,药师小狼一口咬住它的尾巴,一个旋身,青竹丝的头重
重甩打在树干上,小狼松口,它也昏死!
但同时,小狼身後又冲上另一条龟壳花!
龟壳花一张口,正咬在小狼的後腿肚上,小狼吃痛,甩动身子,却甩不掉蛇
。蛇注毒液,小狼的後腿也渐渐麻木了。
寒星见状,不禁急得大哭,冷不防後颈也让另一条怪蛇咬中……
这边叶敛一惊,剑圈一松,浑身上下即遭数蛇咬噬。
时间一长,雪、流风也气力不支,动作渐缓的同时,纷纷中牙。
四人一狼,齐倒蛇群之中。
襄州。
王道没穿上衣,满身大汗,躺倒在晨星的武馆校场上。
一旁石绯双手紧抓枪杆、撑著身子,但双腿微抖,显是发软,也站得十分勉
强。
晨星与屠牛者尤构率站在二人前头,尤构率身後是那支硕大无朋的种牛『牛
肉面』。
「怎样?」晨星开口问道。
「不行。」尤构率答道:「三个月一把刀。」晨星颔首。
尤构率的回答方式,是指王道的刀工。
战国策『庖丁解牛』篇有云:良庖岁更刀。尤构率认为王道仍需三月一更刀
,距离『良庖』仍有段距离,不行,自然是大大『不行』。
王道累得浑身不剩一分力气,听著二人简易之极的评论,作不出什么反应。
尤构率正准备反问石绯进境如何,却见武馆大门冲进了一名乞丐。
那乞儿一劲冲到晨星面前,低声道:「找到了,那小娃娃已经在杭州和叶敛
会合。」
晨星轻呼口气,显是如释重负。看看日头,道:「辛苦了,吃顿饭吧。」
同时,魏灵也自怀德堂内行出,敲锣叫道:「开饭罗!」
听到这句,王道不知那生来的力气,猛然扭头看著石绯。
石绯身子也马上直了,看著王道。
四目对视,乾柴烈火……
不对……说错了,石绯只是屈身、王道一劲从地上弹起,接过石绯抛来的上
衫,两人飞也似的逃出大门!
武馆门生三十馀人,也有泰半一溜烟地跟著王道与石绯跑了!
尤构率与牛肉面,早已双双不见人影牛影。
那传讯的小乞儿见了,疑道:「怎么回事?他们见鬼了?」
晨星苦笑,道:「不是……所以我才留你。我虽然不愁衣食,每天倒掉四、
五斤米,可是会遭天谴的。」说完,便拉著那小乞儿走进怀德堂。身後剩下的十
馀名武生,也是愁眉苦脸跟了进去。
魏灵一见王道、石绯又脚底抹油,心里不禁火光,朝门口大嚷道:「跑什么
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留著你们的份,给你们当晚餐、当宵夜!」
小乞丐走进怀德堂,才知这不是饭厅,而是武馆附建的医馆。
武馆多少有人会受伤,附建医馆、请个常驻大夫是常见的。
医馆内有一股浓浓的药味,那原也不奇,但仔细一闻,药味非来自那大大小
小的偌多药罐,而是馆内正中大桌上的锅碗瓢碟。
魏灵随後入屋後,喜孜孜的招呼各人就座,一边介绍道:「今天煮的有豆豉
当归鸡、蕃茄炒青椒、铁观音泡蛋、人蒸莴苣、黄莲炖猪舌……别净听我讲!
快吃啊,别客气啊!」
这……这是哪里?
好冷 ̄江南的四月,会这么冷吗?
不,不是江南,这里不是杭州!杭州该有矮山大江、湖泊川流,绝非眼前的
山峦层叠!
叶敛放眼望去,知道自己身在一处山顶,还有,满满是人 ̄
其中他认得几个……一名年近四十、叶敛称之为『李老头』的剑客;李老头
的妻室,号称『七绝剑』的女侠;看来只有二十岁上下的徐乞……还有,君聆诗
!世人遍寻不著的君聆诗!
「二爹!」叶敛兴奋的放声大喊,终於找到你了!
话喊了,君聆诗却无丝毫反应,彷似叶敛并未出声、并未出现……
剑光一闪!叶敛愕然转头,却见一名额上有剑疤的青年,向著段钰挥剑!
没错,的确是段钰,很年轻的段钰!
叶敛揉揉眼,再看仔细……徐乞、君聆诗、段钰……似乎都是十几年前的
模样……
剑闪之後,叶敛却见到剑刃上脱落下一些细微的物事……
定睛一瞧,是许多倒勾状的铁屑。
段钰的眉角渗出血滴,他没去擦,任其流著、在脸上画出一条窄窄的血河
、滴落地面。
剑疤青年却笑道:「段钰!你真该哭了!你自己看看,她为了你付出什么
、你又给了她什么?」
那笑声,教叶敛一阵一阵的心寒。
笑得好哀、笑得好怨、笑得好怒、笑得好苦!
那是悲极反笑、气极反笑……
叶敛也注意到,那剑疤青年手上那柄剑……
剑叶似柳、宽二指半的剑刃上,有著一抹乳白……
那是一柄很漂亮的剑、一柄宗飞妍盛赞为『天下第一灵剑』的剑、一柄叶敛
也曾见过,虽名为弃剑,却绝难忘怀的剑……
箫湘烟雨剑。
一剑划过之後,剑疤青年又复归剑入鞘,段钰则向他伸出右手。
剑疤青年似是满心不甘,犹豫许久,才将剑交到段钰手里。
「原来段叔叔收剑,还得先捱剑……」叶敛心里暗暗纳罕,为何送剑与人,
却还要攻击对方?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叶敛再望向剑疤青年,又觉眼熟。
是否也曾见过他?
叶敛极力回想,目光不自觉盯在那道剑疤上……
是了!南宫府铸剑炉前的丁叔至,额上正有这么一道剑疤!
丁叔至砍伤段钰?这是何故?
现场一片宁静,叶敛也不敢尝试再次出声。
段钰眉角的血仍在流著,滴在地上、仍在滴著……
叶敛似乎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抱歉……抱歉……』
叶敛一怔 ̄他有种感觉,这是段钰心里的声音!为何?又为何我能听到段
叔叔的心声?
不懂!太多不懂了!叶敛发现自己在这山顶上,竟是如此无知!
但叶敛知道,有个人必能解惑!
「二爹!」叶敛再次大喊,连喊了好几声,边喊,还直冲至君聆诗面前。
但君聆诗却似仍无所觉。
叶敛心急了,连叫道:「二爹!我是弃剑啊!为什么不理我!?」
喊著、喊著,叶敛再也无暇顾及山顶上发生何事,喊了好久,嗓子喊嘶了、
喉咙喊哑了,也喊累了……
叶敛的声音愈来愈低、愈来愈细,没力再喊,倒下了。
「二爹!」叶敛醒了,第一句喊的便是君聆诗。
但定了定神,却发觉自己躺在床上。
四顾一巡,却见流风、雪围在桌旁,回头望著自己,神色极为咋异。
自然,是为了叶敛那毫无来由的嘶喊而惊讶。
对桌另一人探出身子,道:「清醒点,别嚷嚷。」声音低沈、语调也无起伏
,直令叶敛怀疑是否曾有人说话。
但出声的人叶敛认得,是白重。
叶敛转动身子想下床,但才刚站起身,忽觉一阵昏眩,站立不稳,又跌倒在
地。
白重将叶敛扶起,道:「你馀毒未清,坐著就好。」
馀毒?对了……我们被牛群赶入林中,又为万蛇所围……
叶敛在床沿坐下了,转向流风、雪道:「你们俩还好吗?寒星呢?」
雪转动身子,背桌面床,道:「我们俩被咬得少,中毒较轻……」
她还没来得及讲寒星如何,另一阵呼喊却传进叶敛耳中:「师父!蛇!好多
蛇!小心!你这笨师父!上面啦!白痴!後面啦!」
叶敛闻声一怔 ̄寒星的声音很近,转头看去,只在隔壁另一张床上,四周也
并无蛇迹,何故喊蛇?
而且……这浑徒弟,还是无时无刻不忘在我的称呼前加个『笨』字。
叶敛撑起身子,走到寒星床边,呆了。
但见寒星满脸通红、满头大汗,整床被褥早已湿透,她身子不断扭动著,似
乎仍在抵抗群蛇……
药师小狼在旁,後足著地、前足搭在床沿,不断舔舐著寒星的脸、舔舐著她
流下的汗,但怎么也舔不尽绝。
叶敛伸手一抚寒星额头,只轻轻一触,随即弹起!
她的额头可以煎蛋烧水了!
白重在一旁说道:「她年纪小、抵抗力比你们差,想是肉嫩,被咬得凶…
…今天是第三天,我有依照这奇狼指点熬药给她吃,但只怕她撑不了多久了。」
叶敛骇然回头,眼中满满是惊愕。
你是在宣告寒星必死无疑吗?
白重见了叶敛的表情,知道叶敛绝不可能放任寒星不管,便道:「其实也
不是无法可救……只是,你们汉人有句俗谚,『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懂吧?」
叶敛呆呆的点了点头 ̄懂自然是懂,即亦,找到驱蛇人,他既能饲蛇,必然
也有蛇毒解药。
但,连那人是谁也都不知,上哪找去?
叶敛表情又变,是另一种绝望。
叶敛表情变换极快,白重没去注意,接著又说道:「我与神宫寺兄、堀姑
娘二人谈过,知道你们找不到驱蛇人。还有另一个办法……凡群居生物,必有其
首,人立帝皇、蛇也会有蛇王……」
蛇王?叶敛满腹疑惑的等著白重说下去。
这次却是雪言道:「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不晓得……蛇胆可以解毒的!」
叶敛笑了 ̄希望的笑。
因为不知道寒星究竟被哪些种类的蛇咬过,除了吸出毒血之外,即使配药服
食,也只能减轻毒性。但若群蛇有王,这蛇王胆必能尽解其毒!
也就是说,只需找出蛇王、杀蛇取胆即可。
叶敛跨出一步,忽然又一阵昏眩,他急忙猛一定神,站稳身子,对著又要来
扶持的白重摇了摇手。
如果我连站都站不稳,又怎么救我徒弟?
白重见状,即移步转身打开橱柜,一边说道:「我早知道你一定要去找蛇
王,先帮你准备了两样东西。」说完,他将那两样东西交到叶敛手上。
一件披风、和一个水囊。
白重道:「这件披风我用石灰水浸过、水囊里装的是灯油。蛇最讨厌的便
是石灰和灯油。你穿上这件披风,再把露在衣物外的身体多抹些灯油,或许难受
些,不过至少能免遭群蛇攻击。」
叶敛接过披风与水囊,十分感激的望著白重。
白重的白净面皮仍自毫无表情,只淡然道:「不用和我说谢谢,当人家的
保镳,我很习惯作这些事了。」
「不会说谢的。虽然我早就道了,不过还是要正式说一次……」叶敛笑道
:「你真的是个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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