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五话 遗言 ̄之叁

目录:问剑录| 作者:諸葛清| 类别:玄幻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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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四日,锦屏山。

    这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十五年前的十月四日,织锦命丧嘉陵渡口;十四年前

    的十月四日,君聆诗於锦屏山上立衣冠冢,并将其义子取名为『君弃剑』。

    「原来……已经十五年了……你有在算吗?」

    君聆诗步上山来,他推着一辆轮椅,椅上坐的是白柏,木色流第二代行四、

    黑桐的四师兄。

    面对着白柏的问题,君聆诗浅浅一笑,没有回答。行至冢旁后,他蹲下身子

    ,用双手细心地将冢上的杂草一根一根拔去。

    这动作将近一个时辰才结束,虽已入秋,但日头不小,君聆诗已汗湿襟袖。

    白柏只在一旁看着,他双腿已废,帮不上忙。

    拔尽杂草后,君聆诗温柔地抚摸木制的冢碑,细声说道:「我回来了……织

    锦,我回来了。」说完,他解下琴囊,就在冢边坐下,缓缓调弦。

    他的动作很轻柔、很随意,虽持续进行,但作得很慢,就好像他的时间是不

    会过的、好像时间是用不完的。

    更好像,其实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他与冢中的织锦,其馀的一切都与己无关,

    所以什么也不用在乎,慢慢来,就成了。

    织锦是个急性子、君聆诗则有些懒散,这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真乃数十年

    如一日。

    白柏一直没吭声。

    正午上山,到了日薄西山时,君聆诗才终於调好琴弦,这是他生平调的最好

    的一次弦。面对着最重要的人,自然要给予最好的。

    叮、叮……

    琴弦响了。

    白柏闭上眼睛,静静的听着。

    他听到了温缓的流水声,流速很慢,但很稳定。

    顺着水流,白柏看见了许多东西,有高山、有大河、有瀚海、也有荒漠、有

    人声喧杂的闹市、也有幽静悠远的山林。可这些地方,都不能使得小水流叉了道

    、也不能让它乾涸,它遇山过山、遇水越水,还是一样的流下去,流到天涯、流

    到海角。白柏知道,它会这样流下去,千秋万世。

    曲终。

    睁眼,才知夜空笼罩。君聆诗仍然坐在冢旁、手按在弦上。

    白柏赞叹:「人称你为『琴中圣手』,果然名符其实……」话一出口,白柏

    便有点后悔 ̄自己怎会这么俗气呢?适才那琴音其实并非琴音,是心音,君聆诗

    所制造出来的声音,琴只是一种媒介、一种工具而已!君聆诗能将自己的感觉、

    心意以琴表达出来,他的境界,怎能是区区的『琴中圣手』四字所能形容的呢?

    真要用任何方式来形容君聆诗适才的演奏,最好便是『静』,唯有宁静与沈默,

    才能真正表达出聆乐者的感慨与心动。

    白柏转念又想:君无忧这小子果然不同凡响,论辈份,我还高他一辈;论见

    识、才华,却要自惭形秽了!

    「前辈,」君聆诗忽然自己出声打破了寂静:「你记得吗?我之所以上灵山

    与敕里为敌的原因……」

    「自然记得。说到底,其实也只是那么一句话。林小姑娘的遗言,要你『打

    败敕里』,为了她这么一句话,你踏上灵山,与你最不愿意、最不应该敌对的人

    干戈相向。」

    「我终究也没有打败他……没有人能打败他。」

    「是,没有人能打败他,也没有人能超越他。以前没有,以后只怕也不会有

    。」白柏慎重的颔首附和。

    君聆诗不出声了。

    天弃鬼才稀罗凤,一个举世认定不可战胜、不可与之敌的人物,但是他最后

    还是没有达成『君临天下』,他到死时,也还只是『云南王』。

    君聆诗想起了一件事……

    织锦很喜欢穿着黑色绣花的衣饰,她的性格很固执,绝不肯轻易变更。但在

    嘉陵会战前,她换衣服了,换成了深褐色的的衣裳、戴上了纱巾斗笠。

    敕里曾经问君聆诗:「织锦向来只穿黑色绣花的衣服,何故在嘉陵战前竟更

    换了?」

    君聆诗回答:「她有洁癖,在战场上自然无法天天沐浴更衣,她换了深褐色

    的衣服,只是为了看来不像沾染太多风沙;戴上头纱,只是不想吸入太多马蹄扬

    起的尘土罢了。」

    这问题看来有点无聊、也有点单调,织锦人都死了,问这作啥?稀罗凤也不

    过尔尔!

    但这问题其实很有深度,君聆诗想了十几天才想明白。

    稀罗凤是在表示:织锦为人有原则、很固执己见,但也绝非不懂变通之人。

    她要你打败我,那是不错;但若她见了你与我相处时的情样,还会这么坚持吗?

    因为她了解你、会为你着想,必会成全你;若否,她就不是值得你全心全意爱护

    的织锦!

    君聆诗想要的是什么呢?

    他想与稀罗凤成为朋友、想永远都有机会向稀罗凤讨教、请益。

    织锦会成全吗?

    会的,君聆诗打心底坚信,会的!因为,织锦也是那么的看重稀罗凤,织锦

    一定也希望,君聆诗能与稀罗凤成为朋友!

    同时,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想法。

    稀罗凤是他们心中无上的存在,他们不会承认再有任何人能超越稀罗凤。稀

    罗凤作不到的事,不会再有其他人能作到!

    「织锦……你也希望,敕里永远是最强的吧?」

    「当然!如果他不是,我可就看走眼了!」

    「那么,要是有人想超越他呢?」

    「还不简单,要敕里给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点颜色瞧瞧,不就得了?」

    「可是……敕里已经不在了。」

    「什么?不在了?」

    「是啊,他只剩下一个传说了……」

    「那……那……就交给你!你去把那小子给打败!要打得他屁滚尿流、跪地

    求饶,然后你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告诉他:你连我君无忧都敌不过,还想超越

    敕里?别笑死人了!千万记得,要照讲啊!」

    「是,我知道了!」

    「不过你可得小心点,不能输!要是输了,你就以死谢罪;你要是死了,我

    就鞭你的尸!」

    「遵命,遵命!」

    …………

    「前辈……」君聆诗轻唤了一声,这才是真正的出声。

    「嗯?」白柏也应了一声。

    「其实,我好虚伪。」君聆诗抚着织锦冢,叹道:「世人以为我大义凛然、

    义无反顾的藉弃剑替我号召群雄,以抗番、回、倭、南四路联军,是为了保持华

    夏民族的和平与文化。其实我才没有那么伟大,我只是为了织锦的遗言戮力以行

    ,却将自己的孩子推进了死地里去……虎且不食子,我比畜生还不如!」

    白柏先是一怔,跟着哈哈大笑。

    君聆诗微愕,也笑了。

    他是天才,想通一件事,只要眨眨眼,就够了。

    「你是人,你终究还是人!」白柏笑道:「嘿 ̄你心中有至高的存在,那是

    织锦的遗言、与稀罗凤的地位,这两样事情,在你而言是永远不会变更的,为了

    达成、保持这两样事情,你便是刀山油锅也会去闯!这样不是很好吗?都怪皇甫

    望和徐乞这两个浑小子,把你捧上了天!别再用大义旗帜来欺骗自己,你终究是

    人,不是圣人,你与常人有所不同的,就是一颗脑袋上多生了十几二十个窍儿!

    就这样吧,从今天起,你不是林家堡遗孤、也不是诗仙剑传人、更非什么琴中圣

    手、天赋异才,你只是一个人!既然是人,就有想作的事,你就用人的身份,去

    作你自己想作的事,不就得了?想那么多作啥!」

    君聆诗颔首应是。

    「那好,现在你的儿子为了帮你达成心愿,已经给人逼到死地去了。接下来

    你要怎办?不用我教你了吧?只怕我也教不来!」

    君聆诗呼了口气,屈指一弹,弹在琴弦上。

    这一声有肃杀气息,西风一吹,枝桠摇动,树叶纷纷落下。君聆诗动掌运指

    ,琴音连响,但空气中无有琴音,唯有啪啪之声不绝,每一声『啪』音之中,即

    有一片树叶被无形气息截作两半!当树叶尽落於地,琴音亦歇,树叶散落在织锦

    冢与君聆诗身侧,形成了个葫芦的形状,十分完整,毫无缺口、葫芦之中亦无一

    叶置地。

    君聆诗一边将雕手素琴收进琴囊,一边说道:「我记得,去年我走过一趟云

    南,可在云南发生什么事,却全然想不起来。我的记忆从踏进大理城的那一刻中

    断了,接下来……即是我四肢肌腱为人所断!」

    「何人所为?」白柏问道。这个问题,有太多太多人想问!

    「我不知道……全都忘了。」

    白柏皱起了眉头。

    「但是我很肯定……一定与他有关!」

    「何人?」

    「害得诸葛兄永远无法成为『天下第一军师』的那个人!」

    「仲参?」

    「对,仲参!」君聆诗说,站起身,推着轮椅,下山了。

    白柏坐在椅上,忽然觉得背脊发寒!他开始为仲参叫苦了。

    仲参啊仲参,你谁不好惹,居然惹到了君聆诗、惹到天赋异才头上?你断他

    四肢肌腱,却不取他性命,是等着他去找你报仇吗?这不是自讨苦吃、自寻死路

    吗?仲参啊,你最好先买副棺材备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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