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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以计为本,故多算胜少算……
汉书.赵充国传』
屈戎玉看到了奇迹。
她看到曾遂汴、李九儿、石绯、蓝娇桃、白重五人尽力施为,竟挡下了十一名倭族武士,那几乎是十一个称霸庐山集英会的神宫寺流风啊!
岂不是奇迹?
她看到王道的面上还有血色,随着蒲台山叁僧轮流运功为其疗伤,呼吸也逐渐粗重了。
王道受道镜一掌而能不死,岂不是奇迹?
她还看到,如今已堪称天下无敌的云梦剑派聚云堂,上自堂主于仁在、下至二十堂众,无一不是面如死灰。
君聆诗目视于仁在,淡然一笑。
一种清澈的笑、宽容的笑、已经看透对方的笑。
这一笑即是宣告着: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
于仁在看看四周,他清楚!很清楚!
用兵之道,绝不能处於被动,被动即是捱打、捱打即无法取胜!无法取胜的仗,那是绝不能打的!身为一个兵家,怎能打必败之仗?
又,兵以势定,势大者胜。便如诸葛武侯不世之才,也曾说过『今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以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这样的话,便明显的表示出:势不如人,即不可争也!
如今,林家堡中,聚云堂明显不利,便是瞎子也看出来了!
这样的仗,能打吗?
「黄长老!」君聆诗唤了一声,作出了让路的手势,黄楼意会,立即指挥群丐,将已布成却尚未发动的莲花落阵开出一路,通往林家堡大门的路。
君聆诗面对聚云堂,那是聪明人对聪明人,只需作聪明事,多言倒显累赘。
便连景兵庆也神色黯沈。他打败了当今天下武功第一的楚兵玄、又处处料先『当代第一兵家』屈兵专,他证明自己胜过了两位师兄!今日过后,他将会成为『兵武第一』的双料冠军!
可是,他输了,这个双料冠军,输给了天赋异才!
景兵庆沈默许久,想尽了一切法子,再也找不出足以反败为胜的一步棋。
他看看堂下弟子,这一群万中挑一的不世之才,每一个脸色都极难看。
景兵庆终於颓然摇头,率先行出。
聚云堂下弟子跟着他,鱼贯走出莲花落阵、走出了林家堡大门。
于仁在滞后了,他仍看着君聆诗,那是不可置信的眼神。
君聆诗仍然挂着淡淡的笑容,很清澈、很宽容。
直到聚云堂下全都穿过了包围着林家堡的民兵与衙役,走远之后,于仁在才开口:「这太不可思议……倭族来攻,本是无稽之谈,你怎能说动苏州县衙与民兵团动用偌多人力,前来围剿?」
君聆诗摇头道:「能够调遣苏州县衙兵力的,并非君某。」说着,朝向亭中一指。
于仁在转首顺指望去,亭**有七人。
蒲台叁僧?不可能;阮修竹?说笑吧!王道?打死都不会信!诸葛涵?也不会,苏州人与诸葛氏毫无交情!
「玉儿……?」于仁在喃喃自语,满是惑然不解。
但是屈戎玉听到君聆诗的话,笑了。
她笑,因为终於有一个人,看出了计中端倪!
看出为什么君弃剑得皇帝面授赏赐,却放弃了一步登天、手拥兵权的机会,却甘心当个小不拉叽的苏州县尉!
就是为了这一天!县尉有实质的权力,能够在不经县令许可的情形下,直接调动所有隶属该县的公差!他们可以不信倭族军至,却不能不服从长官的命令!他们可以不出手作战,却不能不将所见到的事实传出去!
乱世的百姓最厉害的东西,便是一张口,如此无事成小、小事喊大,民兵团想不动都得动!
君弃剑这是把屈戎玉用来对付朱的方法:『众口铄金』学来了!
故以,在延英殿上,君弃剑要求当县尉的时候,屈戎玉才会笑得那么开心!
在昨天夜里,屈戎玉已假名君弃剑,在衙里留下手书,那是一纸能够调动全苏州县衙役的县尉命令!要求不多,只让他们今日一日,完全听从任何一名林家堡人的命令便是。这是以防万一的一着,防备战火延烧到苏州时,林家堡诸人才能够自由遣派苏州府兵进行反击!
只是,一开始得回梦堂守住林家堡,形势大好,实用不到苏州府兵;在聚云堂到来时,屈戎玉完全被震住了,她忘了应该立即去县衙引兵遣将前来压住阵脚、维持有利情势。甚至她急怒之下想攻击古繁,却遭黄楼打伤、被于仁在制住。
所幸,君聆诗代她完成了这项工作。
君聆诗二十一岁离开苏州,十六年后才又回来。他有些沧桑了,但老衙役还是认出了这位苏州的老乡亲!君聆诗原本无权引领县衙兵马,却县尉是他养子、他也是林家堡的主人,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於是,苏州府兵动了。
这是君弃剑布的局、屈戎玉拉的线、君聆诗下的棋。
诚如景兵庆所言,聚云堂也注意君氏父子的动静很久了!君弃剑於延英殿所言所行,一时轰传朝野,聚云堂自有所闻。几个眨眼的时间,于仁在也想通了其中关键与牵连。
说苏州府兵是屈戎玉派来的,真也不虚!
「那么……民兵团呢?」于仁在又问。
这时,阮修竹忽然指着大门口的一位民兵,叫道:「你!我认得你!你不就是买了宇文离那把九环刀的老魏!」
被指的一人摇动手中钢刀,九环在刀背互击,当当作响。
阮修竹又指他旁边一人,再叫:「我也认得你!你是买了王道那把剑的……的……」
「我姓吕!」那人大声应道,同时双手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宽刃重剑,一把又锈又钝、却花了他四千两才买到手,曾经制服赤心的『诛邪剑』!
这两个人,便是所谓的『民兵团长』了!
黄楼走近于仁在几步,嘿嘿笑道:「民是不错,兵却未必!这几百人,其实只不过是咱苏州的乡亲父老罢了!」
于仁在闻言一怔 ̄这些人,是民,不是兵?
「无忧前辈乃林家堡遗孤,这是多大的一块招牌!」亭中屈戎玉朗声道。
老魏应声:「不错!咱们身为苏州人,怎能不卖林家堡的面子?」
於是,一阵轰起,苏州人的声音!
保乡卫土、震耳欲聋的声音!
于仁在无心去听!他只知道,输了!完全输了!自诩知兵的聚云堂上下,全给君聆诗唬住了!
但是,就算知道又怎样?就算叫回聚云堂又怎样?难道能在苏州父老面前毁林家堡、杀黄楼、诛君聆诗?
于仁在也走了,灰溜溜的走了。
一支,斗败的公鸡。
忽然一声惊天大吼!
这只是单纯的嘶吼,十一名倭族武士忽然疯了,一个一个直向他们的对手扑去!
白重一呆,立即用尽所剩不多的力气荡起一剑,砍去了扑上前来的武士一臂,那武士却似不知痛,又踮一步冲上,凭着身体的重量把白重压倒在地!
白重已无力挥剑,他失血太多了!这原是取他性命的好机会,但原先合攻他的两名武士另一人却冲向林家堡大门,双手乱舞、双脚乱踢,急得蓝娇桃回头大叫:「避开!快避开!绝不能让他碰到!!!」
这名武士是放掉了白重,反攻蓝娇桃,且非攻人,乃攻杖上之蛇。攻蛇又非攻蛇,只是刻意近身去自遭蛇吻!他让赤冠鳞虺咬过一口,便转身向大门冲去,扑向围在门口的衙役、苏州父老、与苏杭叁帮的汉子!
蓝娇桃不能不急!赤冠鳞虺之毒何其厉害,就连只是碰触中毒之人,也会沾染毒性,那是无药可救的!
门口众人一听蓝娇桃惊慌之声,即知非同小可,推推挤挤总算让出一个圈子,冲向门口的武士一扑了空,便倒在地上乱叫乱滚乱抓,衣衫愈来愈是破落、声音愈来愈是凄厉、皮肉也渐渐被腐蚀了!有人注意到,他在身上乱抓的手指已非手指,只是指骨而已!
剩下的几名武士,几乎也是一般,有个被李九儿一鞭扯掉了一块臂肉,仍死抓软鞭不放;有个全身上下已中曾遂汴二叁十镖,成了短针刺猬,照样死追着曾遂汴不放;还有个被石绯一棍子打中脑门,明明该已倒地断气,双手却如同蟹钳一般夹住了石绯的齐眉棍,以石绯的力气,也抽不出来!
另外还剩六人,四个冲进了乞丐圈里,将手上的倭刀乱挥乱舞,状似疯癫;又两个一左一右紧紧抱住了元仁右不放,纵使他们身上早就出现了两叁个透明窟窿!
只剩一个,中了赤冠鳞虺喷气之毒,无力站起的一个,跪在地上大叫大嚷,没人听懂他在吼什么,只知那声音是鬼哭、是狼嚎!
这些倭族武士或许都只是一介武夫,但武夫绝不等於白痴!他们都很清楚眼前的情势怎样,他们都知道,在敌人重重包围之下,他们是绝无生望了!他们的武艺,是道镜教的;他们的生命,也几乎都是道镜给的!他们是道镜的死士!如果自己已无生天,那也要死得有价值,至少要让道镜能够脱逃!
这是他们最后的办法,大门群众被驱赶开了、主要的敌人被缠住了、丐帮帮众也被打散了!他们成功的铺出了一条路!
一条尸路、血路!
以忠诚之心,为道镜铺出的复仇之路!
道镜痛哭,但没有犹豫,他背着骨灰坛,杨玉环的骨灰坛,使尽仅馀的力气,冲出林家堡。
黄楼追不上他,君聆诗根本没有去追。
眼见道镜已走,一众倭族武士们接连呼了口大气。
然后,一个一个的,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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