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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员外与黄楼离开之后,晌午,林家堡开饭了。
一群孩童从已成为教室的室内练武场奔出,有些直向饭厅去、有些在后院里绕了叁四圈,很活泼,无忧无虑。
君弃剑与蓝娇桃在亭中并肩而立,看着那群孩童嬉戏,看着堀雪、诸葛涵追逐招唤着那些赶之不动、喊之不听的小猴仔们,蓝娇桃低声问道:「你和聚云堂已持了四个月,你打算还要多久?」
自林家堡包围战后,聚云堂忽然销声匿迹、林家堡也散尽战力,这两个原该是天下人目光所聚的组织同时沈寂了,整个中原武林静得令人害怕。
君弃剑眉头微微皱起,疑道:「你也想与聚云堂为敌?」
「当然不想!」蓝娇桃很快应道。
不想是对的。聚云堂很强,大家都知道,但是到底有多强?只怕无人可以给一个确切的答案。
硬要去与一个强到不可探究其底限的组织为敌,便白痴也不会!
「我也不想。现在的林家堡,每人都有各自的愿望与抱负,显而易见的,聚云堂并非我们共同的目标,甚至可以说不是任何一个人的目标。以你来说,将你同穿一条裤衩长大的兄弟们屠杀尽绝的中庸,才是你的目标。若要你冒着生命危险去对付聚云堂,你会愿意?」君弃剑朝向费尽力气、刚刚才将所有学童们拉进饭厅的诸葛涵略扬了扬下巴,慨然道:「便是以我的立场……只要能让小涵有一个可以很安全、很安心待着的家,我也什么都不求了……」
蓝娇桃略略一怔,而后点了点头,颇戚戚焉。
很多人都知道,君弃剑甫出道,首要目标便是找到他的乾妹妹、天才军师诸葛静遗下的孤女。如今目标已经达成,又何必自找麻烦?
更何况,小涵是个那么体心、那么善解人意的好女孩,蓝娇桃深深感觉到,自己也与君弃剑一样,若是为了让小涵安全、安心,放弃什么,也都不紧要……
慢着!放弃?
蓝娇桃忽然觉得不对,又问道:「那屈戎玉呢?她对你而言,可不仅仅是救命之恩那么简单,你真能弃她不顾?」
这问题,令君弃剑为之一震,刹时无言以对。
跟在二爹身边那十叁年,常听二爹说很多很多的故事。
现在令君弃剑想起的,是徐乞的故事。
二爹说,徐叔叔从小就是乞丐,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生活。他少年时有次随师兄到扬州处理事务,给过徐叔叔半颗馒头,两人因此结识。到了乾元二年时,扬州在元宵时节举办了『卖人会』,所卖的俱是各豪门大家不要的侍女、丫鬟。其中有一户姓姬的人家,要卖出一名徐叔叔从来都很挂意、却一直无缘对面的小使婢。徐叔叔很紧张,探知了那名小使婢在卖人会上将以二十两的价格被卖出,早了半年时间便四处弄钱,但直至卖人会开始,也还是未能凑足银钱。眼见那名小使婢将要给另一个大户人家买去摆弄、糟蹋,这时却来了四个外地人,在那卖人会上大肆搞乱、胡闹了一阵,最终其中一人还代徐叔叔出二十两银买下那小使婢,并由徐叔叔取名为『藤儿』。而后六人结伴同行,亲如兄弟姐妹。
从此,徐叔叔只要觉得那四人有任何需要,总是不请自来,陪他们走过火里、闯过水里,从没有一点犹疑……
这故事听得君弃剑心向神往,也对徐乞尊敬不已。
所谓『点水之恩,涌泉以报』,不正是如此?
为人可以施恩不望报,但绝不能知恩不报!
君弃剑迟疑了,他欠屈戎玉实在太多,真能放任不管吗?
或许,投靠聚云堂,真的是最好的办法。
这一天,是大历十年(公元七七五年)七月的最后一天。
...
襄州。
自从探知了仲参可能在蜀中的消息之后,除了李九儿与阮修竹每隔几日的上街买米买菜之外,晨府大门紧闭了。
聚云堂在此盯梢的王仁政守得百无聊赖,更兼莫名奇妙。
据堂里传来的消息,林家堡散尽精壮之后,如今已成了私塾,堡里所有唯妇孺而已,似与那曾经称雄南方的武林盟主再也沾不上边儿;现在这晨府又寂静如此,难道林家堡众真的全都决定退隐收山,不过问天下事了?
可能吗?王仁政一想再想,想到了君聆诗的『吾不为皇宫伶人』、想到了君弃剑於延英殿求赏、又想到这父子俩共同辞退了御赐的『东皇太一』匾额……
他摇了摇头 ̄太乱了,简直乱七八糟!若说不理会唐朝廷兴衰与否,那也还说得过去。但君弃剑那小子却又曾经参加『庐山集英会』,君聆诗亦在该会成为七大评判之一,扬名立万之心显而易见!如今他父子俩重建林家堡成功、又击退了四族联军的倭族一支,正是一个大好起步,又何故止步不前了?这父子俩,行事竟似没个准则、没个目标,只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成一团!这种人,真的配当我聚云堂的敌人吗?人道屈师叔相术天下无双、相人未曾有失,屈师叔对君氏父子赞誉有加,是走眼了吗?
不对,屈师叔看人不会有差池,否则我又怎会进入云梦剑派?景师叔也将林家堡列为制霸南方的首要目标,更证明林家堡必须提防!
……矛盾了?
……是了!君弃剑分散林家堡众、又无有动作,乃是示敌以弱、以静制动,同我聚云堂比耐性来了!嘿!比耐性,那有何难?我聚云堂上下可是隐忍十馀载,才忍到了一个将回梦堂那群腐儒尽皆翦灭的时机,并且一举成功!这种耐性,谁能及得?同我聚云堂比耐性,岂不是班门弄斧来着?
忍吧!继续忍吧!看看你比较会忍,还是我聚云堂会忍!
...
门内门外相对愁。
不对,不是愁,是闷。
王仁政守得百无聊赖,曾遂汴也是一般。自从探出了那几个赌盘之后,瑞思便不再出钱让他去赌了。没了赌本,曾遂汴也无事可作,镇日只是在屋里乱逛,逛得闷极!
「我快闷出病了!」他冲进瑞思的房里,叫道。
「要找大夫吗?」瑞思若无其事的应道:「应该不用吧?你只是快病,还没真的病。等病了再去就好。」
她在看书,但只有其中两页快翻烂了,其馀则犹如新品。
瑞思的回答,与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令曾遂汴一时无言以对。沈默半晌后,才道:「不然,好歹给我些酒钱……九儿说什么也不肯给!」
「你会诗仙剑诀吗?」瑞思瞄了他一眼,反问。
曾遂汴不假思索,随口便道:「我从来也不使剑!」
瑞思道:「天下武学,只听说君无忧的诗仙剑诀,需得以酒助兴,才能显得威力。你既不会诗仙剑诀,又何必喝酒?」
曾遂汴一怔,真应不出来了。
又过半晌,他叹了口气,道:「再不然……你至少也行行好,告诉我,还得要等多久?这般无止无歇的等下去,我真会疯了!」
「你很想打聚云堂吗?」瑞思又反问。
曾遂汴又一怔,思索了好一阵子,摇头。
聚云堂不是他的目标,害死了梅仁原、钱莹的崔旰和钱柜才是。
「那你就耐心的等着……」瑞思温然道:「我也一样,不想与聚云堂为敌,我以为连君弃剑都不想与他们为敌、林家堡上下全都不想!但问题是聚云堂不信,否则那监视我们一举一动的人早该走了。他一日不走,便代表聚云堂仍然将我们当成敌人,不论我们有些许动作,都可能引起他们的杀机。若果我们还想达成我们最主要的目标、还想活着入蜀,那就只能忍,忍到聚云堂不再将林家堡视为敌人为止……」
「那要多久啊……」曾遂汴愁然道。没酒喝、又没事干,他真的快病了。
瑞思一笑,道:「我怎知道!你去问问外边那位仁兄,或许他知道。」当然,指的是王仁政。
曾遂汴无可奈何,悻悻然走了。
瑞思摇摇头,又开始看书。
晋书.帝纪第一.高祖宣帝懿
...
另一边,蜀中,剑南节度使官邸,崔旰府。
四个月就这么无声无息、无风无浪的过去了。
如今河北战事已非胶着状态,崔旰也是一军之将,他很明白的知道,再继续维持现状,田承嗣必败无疑。
若果田承嗣一败、甚至投降,朝廷就会开始追查这次叛乱的起因。到时,田承嗣会不会把我崔旰的名字丢出来担罪?
官场如战场,想往上爬、甚至想求生,便只能踩着别人的尸体……
那可以肯定,是一定会的!
到时,我不仅官职不保、人头也会不保,更别说称王称帝了!
再想深一层……仲参!都是那天杀狗娘养的仲参!出这什么馊主意?什么把皇室血统的秘密流传出去,我就能有机会割据蜀中,自立为王?他根本就是打算陷害我,让我被朝廷问罪,革我职、杀我头,他才能从南边入侵,侵占巴蜀!
妈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
崔旰心意已决,当即传令唤来了二百亲随卫士,吩咐过后,立即行动。
二百亲兵出发后,崔旰坐瘫在椅上,呼了口气……
干掉他!只要先干掉他,就没事了。届时,就算田承嗣拉我出来扛罪也好,我还可以再把仲参丢出去。死人是不会辩解的。
「备寝。」崔旰向侍女喊道。但喊又非喊,因其有气无力。他太累了。
崔旰回到房里,在侍女的协助下换好了衣服,而后咿呀一声,侍女出房,拉上了门。
崔旰上床躺平,闭上了眼,心想着: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
但咿呀不唯一声,是两响。
崔旰心生不悦 ̄我都要睡觉了,谁又开门?
「干什么!?」崔旰转首向门口骂道。
但一睁眼,他愣住了。
他看到杳伦站在门外,刚刚帮他更衣的侍女面无血色的跌坐在旁。
下一瞬间,是一颗圆球向他飞来,飞落到被褥上。
是个头,人头,他最引以为傲、那二百亲卫队长的头!
崔旰饶是个沙场老将,也惊得瞠目结舌。
不,或许就因为是个沙场老将,才会有如此反应。
天下名将勇将,其实武功未必差距多少,阵前临敌,胜负也只一线之间,胜者便名扬天下、败者人头落地,如是而已。
而他这两百名精英卫士,可都是蜀中万里挑一的勇士,尤其卫士队长还有徒手杀虎的经历!怎可能……仅仅半个时辱不到……
「主子叫你。」杳伦冷冷说道。
听到这话,崔旰差点要哭出来了!
当初接受杳伦的提议,让云南方面帮他剿去了『没钱就扁』,还一度以为找到了好帮手、好盟友,岂料……
养虎为患!
「主子叫你!」见崔旰没有反应,杳伦沈着气又说了一次。
崔旰这才回神,注意到杳伦居然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连一滴汗也没流。
他才刚刚打倒了二百名勇士啊!居然还像没事一样?这家伙是人吗?
崔旰不禁感到沈重的绝望感……死定了,这次真的死定了……
征战沙场二十载,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呀!
「我说,主子,叫你!」杳伦向前一步,跨进了房里。
「知道了。」崔旰将被子一抖,那人头骨碌碌地滚下了床。崔旰这才下床,跟着杳伦去找他的『主子』。
是杳伦的主子,不是崔旰的主子。崔旰是堂堂的剑南节度使,天下间只有皇帝能是他的主子。
不,也不算。唐朝廷自安史乱后没一刻安宁,如今国力大衰,连中原都快管不住了,何况是蜀中?崔旰一向没有主子,他是自己的主子。
而如今,这堂堂的剑南节度使,居然被『叫去』……
凄凉且悲哀。
这节度使府很大,原本就很大,现在更大了。因为四个月前,崔旰放出唐皇族的血统秘密后,他就同时着手扩建府邸,只待一个好时机,『剑南节度使』马上就可以变成『蜀王』。
只是,他却没有等到那个好时机。而这成不了王府的节度使府,却还养着老虎……
喂它吃肉,不够,连养它的人都要一并吃掉的饿虎!
来到仲参的房间,崔旰看到了四个活人。
除了一声不吭、神情闷极的仲参之外,还有叁个陌生人。一个老态龙钟、看去已有**十岁年纪的糟老头;一个相貌平凡、头发也半长不短、穿着短褐衣的中年男人;另一个是看去似已有四十岁,但发未结髻,只穿着一件红肚兜与披衣的女人。
另外,房里屋外还有一地死人,一地身首异处、四肢不全、脑汁骨髓心肝肠胃全都见了光的死人。
自然便是他那二百名亲卫。
也亏得崔旰征战沙场多年,换了他人,连踏进这死人房间也都不敢了。
「崔大人哟 ̄你活腻了吗?」那女人一见到崔旰到来,首先开口。
崔旰好歹也是个沙场老将、堂堂的一方节度使,就算要死,也要死得像个男人!他立即回道:「我就是为了要活下去!」
穿着短褐衣的男人哈哈一笑,道:「你作这种事,就能活下去吗?」
崔旰冷哼一声,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们全是一群怪物!」
听到这话,房里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除了仲参以外。
崔旰怔了一下 ̄他们在笑什么?难道他们把『怪物』当成褒美吗?
「我最讨厌的,就是背叛者。」一阵笑声之中,仲参开口了。随声,崔旰只觉背部一震,杳伦的手掌已压上了他后心。
杳伦的本事,崔旰是亲眼见过的!他很清楚,杳伦只要一使劲,剑南节度使立即便会成为一个空职缺!
「不过,你还有用。」仲参继续说道,同时,杳伦的手掌放下了。
仲参叹了口气,道:「我只想告诉你,现在这情况,我也很不乐见。你不用这么快担心我会吃了你,因为你还有用……你懂我的意思吗?」
崔旰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一次,他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顶撞仲参了!当下只得点头道:「我懂。」
「那就滚回去睡你的觉吧。」杳伦又伸手,一把便将崔旰后领提起,信手一甩,即如同摔狗摔猫一般把他丢出门外。
房门也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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