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荫道上,不规则地分布着夏日遗留在上面、还未被清除的白色鸟屎,以及已经开始飘飘摇摇落下的黄色梧桐叶。
阳光也开始渐渐失去它的力道,勾勒出一个个柔和的边框,笼罩出一个个婉约的画面。
秋天来了。
萧依然去了话剧社。此时正值中午,话剧社空无一人,只有琴音袅袅。
她推开排练厅的门,白色的三角钢琴在灯光的照射下发出柔和的光芒,一双洁白修长的手在琴键上灵活地跳跃,一段行云流水,一阵鸟语花香。
弹琴的人端坐在琴凳上,温润、儒雅。
她在观众席上坐下,钢琴弹奏者并未朝她看,脸上却露出温柔的微笑。
曲目换了一首又一首,弹琴的人丝毫不显疲倦,唯一的听众也耐心十足。
直到来找欧阳涵的许枫推门进来,打破了一种微妙的气氛。许枫看到萧依然显得很开心,“学妹,好久没见到你了哦!”
萧依然对他眨眨眼,忽然说:“许学长,你看到了吗?”说着伸出手像是托着什么。
许枫拖长音“哦”了一声,配合道:“看到了!我看到了伯牙在弹琴、子期坐在他的身旁聆听,啊!我看到了高山流水……啊!学妹,我们为什么被雨淋透了……”他卖力地表演。
萧依然笑了起来。欧阳涵合上琴盖笑着说:“我看下周的话剧,男女主角根本就不用选,你俩正合适。”
这时许枫收起玩笑,认真起来:“欧阳,说到这个,本来演员们对自己的角色熟悉、揣摩得差不多了,彩排也彩排过了,就等下周上演,这时候女主角却出了些状况。怎么办?”
“什么状况?”欧阳涵淡淡地问。
“据说不小心摔伤了。”
“你觉得以你副社长的能力,解决不了这件事?”
许枫咽了口唾沫,说:“好吧。”
萧依然看他那艰难地样子,开口道:“现在这个时候不适合另选女主角,既然能选入这个剧,肯定都是通过几层选拔、百里挑一的。我建议在其他女演员中挑一个担任女主角,至于她原本不太重要的角色,就另找人客串一下就好了。”
许枫期待地望她:“学妹,不如你来担任女主角……”
“不行。”萧依然毫不犹豫地断然拒绝,继而大手一挥,潇潇洒洒地离去。留下还没来得及闭上嘴巴的许枫,和始终带着温润微笑的欧阳涵。
到公演的那一天,N大的大礼堂座无虚席,后排也挤满了人,从前面望去黑压压的一片,萧依然正讶异话剧社竟这么受欢迎时,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原来是欧阳涵。
“然然。很高兴你能来捧场。”欧阳涵说。
“学长客气了。我只是慕名前来罢了。”萧依然道。
说着两人走到贵宾席坐下,舞台帷幕也在此时缓缓拉开,偌大的礼堂顿时鸦雀无声。
萧依然朝台上看去,舞台布置得很华美,外围放置了一排盆景,盆景下是彩色的塑料板制成的不规则几何形,隔一段距离就贴上一枚,分别用华文新魏字体写着“N大话剧社倾情演出,敬请期待”。字与盆景浑然一体,相互呼应,别有一番味道。舞台正中间的半空中垂下四个晶莹的玻璃球,玻璃球用亮色丝带装饰,有近有远,分别藏着一个字,“所”、“谓”、“爱”、“情”。后面玫瑰红的帷幕上贴着同样的四个大字,底下写着N大话剧社几个小字。
这时,最外围的帷幕又突然慢慢向中间靠拢,正当大家疑惑时,主持人缓缓走上舞台,追光灯一直跟随着他,正是话剧社副社长许枫。
“各位校领导、老师、同学们,以及特地前来捧场的业内人士,感谢你们在百忙之中抽空来检验我们这学年的第一次演出成果。如有好的建议请不吝赐教,我等万分感激。好啦,闲话不多说,请欣赏话剧——所谓爱情!”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他得意地走下舞台,坐到欧阳涵的左边。
伴着轻柔的音乐,帷幕再一次拉开,众人低低地“哇”了一声。原来在刚刚那段时间里,舞台又重新布置了:一轮圆月高高挂在天空,散发着朦胧而昏黄的光芒。在这微弱的月光下,年轻美丽的女子倚窗而坐,她那金黄色瀑布般的长卷发在微微浮动,雪白小巧的脸上却露出淡淡地愁绪。
一个男声响起:
“utsoft!Whatlightthroughyonderwindowbreaks?
tistheEast,andJulietisthesun!
Arise,fairsun,andkilltheenviousmoon
Whoisalreadysickandpalewithgrief
Thatthouhermaidartfarmorefairthanshe.
enothermaid,sincesheisenvious.
ervestalliveryisbutsickandgreen,
Andnonebutfoolsdowearit.Castitoff.
tismylady!,itismylove!
,thatsheknewshewere!……”
(罗密欧:轻声!那边窗子里亮起来的是什么光?那就是东方,朱丽叶就是太阳!起来吧,美丽的太阳!那是我的意中人;啊!那是我的爱;唉,但愿她知道我在爱着她!)
罗密欧躲在朱丽叶的花园里痴痴的望着他心爱的姑娘,英俊的脸上流露爱恋、倾慕。眉宇之间却有着和她一样的忧愁。
“Shespeaks,yetshesaysnothing.
Whatofthat?ereyediscourses;willanswerit.
amtoobold;‘tisnottomeshespeaks.
Twoofthefaireststarsinalltheheaven
avingsomebusiness,doentreathereyes
Totwinkleintheirspherestilltheyreturn.
Whatifhereyeswerethere,theyinherhead?
Thebrightnessofhercheekwouldshamethosestars
Asdaylightdothalamp;hereyesinheaven
Wouldthroughtheairyregionstreamsobright
Thatbirdswouldsingandthinkitwerenotnight.
Seehowsheleanshercheekuponherhand!
,thatwereagloveuponthathand,
Thatmighttouchthatcheek!
舞台两边各有一个字幕屏,显示着主人公所说英文的中文翻译。台上的人演绎得如梦如幻,情真意切,台下的人看得如痴如醉,津津有味。只有萧依然大不以为然,一旁的欧阳涵似乎感受到她的不屑与不耐,微笑着问她:“然然,是不是觉得跟想象中的相去甚远,不值一看?”
“也不是,其实演员演得挺好的,舞台布景也很美,但是一看就知道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情节有点老套。”萧依然实话实说。
欧阳涵轻笑道:“如此看来,然然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希望他们接下来的表演,不要辜负了然然的期望才好。”
萧依然撇了撇嘴角,斜眼看去,发现欧阳涵一双眸子正满含笑意的望着她。她微窘,垂下眼睫气嘟嘟地说:“哼,拐着弯子骂我没有耐心。”
欧阳涵忙说哪敢哪敢,可仍笑意盎然。萧依然装作不理他,转过身看台上,但嘴角同样弯了个弧度。
而台上的布景已经换了。男女主角均是穿着京剧里那种宽大的戏袍,台上也出现了配角人物。一个身材肥胖扮相猥琐的男人一脸喜气,神采飞扬,面孔里透着得意,这是马文才,身边那个中年男人即使马太守。
马太守:“有缘相会,俊儿佳熄同相庆。”
对面的祝英台黯然神伤却语气坚决。
祝英台:“无心聚首,天南地北亦枉然。”
马太守:“蓬户为君开,绿苔阶外,强分什么南北。”
祝英台:“鸿足不敢留,朱门府内,个个不是东西。”
萧依然看到这儿开始对话剧感兴趣了,她在猜测接下来的故事情节。是中西合并?还是穿越时空?对了,剧名是什么的?所谓爱情?是不是借着世界著名爱情篇章来阐述什么?
正琢磨着,场景又换了,海浪汹涌,波涛阵阵,一艘奢华的大船在海面上平稳前行,忽然冰山突现,转眼间船只一断为二,衣着单薄的露丝趴在浮着的木板上瑟瑟发抖,杰克紧紧抓着他的手。
JACK:Winningthatticketwasthebestthingthateverhappenedtome.tbroughtmetoyou.And‘mthankfulforthat,Rose,‘mthankful.Youmustdomethishonor.Youmustpromisemethatyouwillsurvive...thatyouwon‘tgiveup...nomatterwhathappens...nomatterhowhopeless.Promisemenow,Rose,andneverletgoofthatpromise.
(杰克:赢得船票是我一生中最幸运的事。让我认识了你。感谢上苍,露丝,我是那么感激它!你要帮我个忙。答应我活下去……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多么绝望……永不放弃。答应我,露丝,永不放弃你对我的承诺。)
RSE:promise.
(露丝:我答应你。)
JACK:Neverletgo.
(杰克:永不放弃。)
RSE:willneverletgo,Jack,‘llneverletgo
(露丝:我不会放弃的,杰克,我永远不会放弃。)
欧阳涵靠过来轻声和萧依然说道:“姚乐乐演得不错,神态举止十分到位,把露丝遇到危险时的慌乱、面临死亡的恐惧、听到鼓励时的振作、将要失去最爱的人时的悲痛,对杰克作出承诺时的坚强等等表现得十分浑然天成,像是她真的在经历这场生离死别。”
萧依然警惕地望着他:“你想说什么?”
欧阳涵轻笑出声,哭笑不得的看着她,“我作为话剧社的社长,感谢你帮我找了个好演员。”
萧依然惊讶:“原来你知道……”
“当时只道是你与社里投票选出来的林暮雪性格不合,另举荐了姚乐乐。却不知然然‘慧眼识英雄’,姚乐乐对表演倒是挺有天分,对角色诠释得很到位,表演起来自然不做作,使人眼前一亮。”欧阳涵说话时身体向萧依然微倾,音量只够萧依然听到的大小。萧依然点头,也倾过身笑道:“当初我可是冲着你那‘为所欲为’四字来的,不知社长大人的金口玉言还算不算数?”
欧阳涵微笑:“只要然然高兴,哪怕这几十年的话剧社败在我这届,也无不可。”
萧依然眨眼:“这是……特赦令或者免死金牌?”
欧阳涵轻笑出声:“你可以这样理解。”
萧依然不再说话,转眼看台上。却不知两人刚才的举止落在别人眼里俨然成了亲昵。她坐在台下看话剧,看话剧的人在后面看她。舞台是她的景,她是别人的景。
只听一个响指,全场灯光全部熄灭,顿时一片黑暗,正当大家窃窃私语猜测是不是落幕时,一把温润的男声唱起:“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随之清脆悦耳的女声响起:“休看他腹内草莽人轻浮,却原来骨骼清奇非俗流”,这时礼堂里的灯忽然从后至前渐次亮起,到舞台时更是一片亮堂,光彩照人。在现代化的布景下,年轻的小夫妻正俏皮地扮着宝哥哥和林妹妹。
男生故意抬起女生下巴,“调笑”道:“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拂柳。”
女生娇羞地一甩长袖,又忍不住拿眼看他:“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
……
唱完之后俩人笑成一团,互相点评对方的演技,嬉笑打闹好不热闹,然后双双坐在沙发上,思绪不知飘向哪里。少顷,“宝哥哥”疑惑地问道:“你说,我们自导自演了这么多历史上著名的爱情剧,爱情到底是什么?罗密欧与朱丽叶、梁山伯与祝英台都是殉情而死,露丝不得不与杰克生离死别,宝哥哥也没娶林妹妹。”
女孩捂住他的嘴,轻声道:“爱情其实很简单,只要心意相通,无论多远的距离,天涯海角甚至阴阳相隔,都会在彼此内心最深处给对方留一个位置。也许会因为种种原因两个人没有美满的结局,但是曾经深爱过,如此便好。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吧。”
音乐适时响起,男女主角走到舞台中央,跳起了华尔兹,以最后一个舞蹈动作的定格,作为剧情结束的标志。
在欢快的音乐声中,所有演员都上台来谢幕,观众给予他们的掌声经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