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口道:“爸爸,姚氏仅仅损失了几条豪华客轮和一笔数额不小的补偿金,但是,与此同时他接到的订单是平时高峰时期的十倍、百倍。”
他又说:“爸爸,为什么你非得让我参与进来呢?到底是什么仇恨让你这么想破坏那两家的幸福?我仍记得萧公子的那句‘利用女人来达到目的,是为君子所不齿’。爸,你不应该将然然牵扯进来。”
“然然?你叫得倒亲切,怎么,当初叫你戏做真一点,你不听,现在倒假戏真做了?那丫头最近和姚锌睿走得太近,一旦他们两家联姻,我的胜算就会又少一分,你现在倒是紧张那丫头了?”阴沉冷漠的声音交杂着嘲弄和愤恨,欧阳华提高声音:“涵儿,你的性子太软,要是在学校的时候能让那丫头爱上你,我必定事半功倍,又何必费尽心机、大费周章地挑这两家子公司下手?”
“不是因为我性子软……”欧阳涵轻声而无奈地说道:“是因为……我爱上她了。爱一个人,会不忍伤害她。我不愿将她牵扯到上辈的仇恨中来,只能放手。”
“你!你这个逆子!为了这个丫头忤逆我!我说怎么……原来是你这逆子在跟我对着干!”
狂怒的声音响彻在这房间的每一处,伴随着他气急甩给欧阳涵响亮的耳光声,萧依然睁开眼睛,看来不醒是不成了。
“欧阳叔叔,是什么深仇大恨,让你这样处心积虑地对付萧姚两家呢?”清冷的、饱含嘲弄的的声音缓缓响起。
那双眼睛……
欧阳华一愣,下一刻,他冲到萧依然面前,粗糙的大手掐着白皙纤长的脖子,双目喷火,眼中布满血丝,看起来恐怖至极,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萧依然,却又像是透过萧依然看另一个人,欧阳涵大惊,护到萧依然面前,想掰开欧阳华的手,但他手劲太大,并用另一只手甩开欧阳涵,他说:“你连名分都不要,宁愿跟着萧梓敬,也不要名正言顺地做我欧阳华的妻子!为什么!我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去做!而你却背叛了我!你还生了萧梓敬的贱种!”
萧依然被掐得喘不过气,但一双清亮的充满鄙夷的眼睛仍不甘示弱地回视着欧阳华,她越是这样,欧阳华越狂暴,加注在她脖子上的力气不减反增,而他力气越大,那双眼睛越是不屑一顾,这样恶性循环,似乎注定萧依然要香销玉焚于欧阳华的手下了,这时欧阳华的妻子杨卉闯了进来,惊呼:“阿华!住手!”萧依然眼角扫到她,脑中一道闪电劈过,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妈!爸要杀我!”
欧阳华瞳孔骤地紧缩,手不禁颤抖起来,一下子松开对萧依然的钳制,她跌到地上不停地咳嗽,大眼睛里立刻溢满水珠,欧阳涵急忙抱起她,眼里都是担忧和心疼,萧依然等身体平静下来后,掀起眼帘看了欧阳涵一眼,嘲弄道:“欧阳学长,爱上自己的妹妹是什么感觉?”欧阳涵猛地身体一僵,缓缓道:“然然,你说什么?”
一道人影映入眼帘,他蹲下来,耳边的银丝无处可藏,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参杂着期盼,“你刚才说什么?”
“哪一句?”骄傲地扬起下巴,依旧是不屑的眼神,语调淡漠。
阴沉跋扈的欧阳华第一次眼中露出慈爱和温柔,“然然,你刚才叫我爸爸,对吗?你是我的女儿,是她骗了我……”
站在门边的杨卉和抱着萧依然的欧阳涵俱是再次一僵,萧依然抬头向门边望去,说:“容貌再像,你也不是她。欧阳夫人。”
杨卉神情一黯,随即温和地微笑道:“原来你是婉婉的女儿,婉婉她……”她说着有些哽咽,却也有些欣慰。“她要是看到你已经长这么大,该多么高兴……”
“嗯,她也会很高兴我差点死在这里。”
漫不经心的语气让所有人心中一滞,“然然……”
“欧阳学长,还记得在N大时许多人说我和你有夫妻相?呵,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们有夫妻相吧?虽不是同父同母,不过同一个父亲与容貌相似的母亲……”
那刻意的省略句再次让所有人心中一滞,欧阳涵眼中的悲伤和自嘲慢慢流淌,他说:“然然,你想让我难过不需要用这种方法。”
杨卉也疑惑地轻轻道:“然然,你是婉婉和梓敬的女儿,你怎么……”
“住口!都给我滚!她是我的女儿!”他像是失而复得一见珍宝般,轻轻抚着萧依然的脸,跟刚才对妻子和儿子的凶恶完全不一样,他满脸慈爱,在她额头上吻了又吻,像哄小孩子一般,“刚才是爸爸不好,爸爸跟你道歉,爸爸再也不会这样了,你原谅爸爸好吗……”
萧依然只觉得身上发寒,一阵惊恐在体内游荡,要是他知道……顿时冷汗从额上滑下,她过了好久挤出一句话:“我累了,我要休息。”在欧阳华的怀里多呆一分钟都是一种折磨。
这时,一直站在门边没进来的杨卉温柔地说:“阿华,我带然然去休息吧!”
萧依然闻言迅速站起,向她走去,没等杨卉握住她的手,另一只粗糙的手紧紧抓住她,冷冷地对杨卉说:“你下去!”转而拥着萧依然的肩说:“爸爸带你去看你的房间。爸爸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
杨卉闻言身体一颤,眼睛大睁,而后又黯然地垂下。
欧阳涵看着萧依然的背影,心里像翻了五味瓶,难言的酸涩涨满他的胸腔。他记起萧逸辰带着骄傲和宠溺语气,慢慢滑出嘴唇的话:“对她抱有不单纯目的的人,也许最后的结果不太好。”漂亮的凤目中尽是淡淡的自嘲,少顷,他敛了敛情绪,来到母亲的身边,拥住她安慰道:“妈,别难过。”
杨卉温和地笑了笑,摇摇头道:“涵儿,妈没事,现在然然是你妹妹了,你以后要好好疼她,她生母去世得早,我看得出来她心里苦。”
“生母?她不是萧夫人的女儿?”
“嗯。她母亲是苏婉。”
“那间一直锁着的房间……”
“是你爸爸在婉婉生前精心布置的,他一直希望婉婉住进来,可惜她……”
推门而进,有一种铺天盖地的熟悉感袭来,萧依然怔怔呆立一旁。
璀璨的水晶灯下,是漫天飞舞的紫色蒲公英,映着灯光,它们唯美得如同一个个精灵,在丛林里自在地穿梭,偶尔停留在人们的肩膀上嬉戏打闹,又毫不留情地嬉笑着去往另一处……
精美奢华的配套家具上,无一不印着或镶嵌着紫色的蒲公英,就连床前的晶莹剔透的水晶帘子,每一颗水晶球里,都嵌了一朵紫色蒲公英,窗帘、挂毯、床罩、地毯……都绣着飞舞的紫色蒲公英。
紫色蒲公英……
萧依然托起一枚毛茸茸的紫色蒲公英,笑道:“做得真是逼真。传说,谁能找到紫色的蒲公英,谁就能拥有完美的爱情。可传说毕竟是传说,假的就是假的。欧阳叔叔,即使你拥有这么多紫色的蒲公英,你也失去了最完美的爱情。”
欧阳华听到“叔叔”二字顿时有些急,“然然,你怎么不叫我爸爸了?我知道,你是气我负了你妈妈,你放心,爸爸会补偿你,爸爸会把欠你们母女的都补偿给你,你要相信爸爸,然然。不,不,你不叫然然,你有名字,在很久以前婉婉……你母亲就想好了,你叫欧阳滟,以后爸爸叫你滟儿。”说着,他突然眼光变得柔和而缱绻:“婉婉生前最喜欢波光潋滟的湖水,她说不管怎么看,湖泊都是那么的漂亮,在阳光底下像是揉进了钻石的光芒,那样璀璨,在夜幕底下又像是隐藏着星子的光辉,熠熠夺目,就算没有光亮的阴天,它仍像一面折射光芒的美丽的镜子,它可以平静也可以泛起波涛,它是那样的富于变化……婉婉说,无论何时,湖泊都是波光潋滟的。她说以后生了男孩就叫潋,生女孩就叫滟。且‘潋’、‘滟’二字都是水旁,婉婉说,水是最温和、最柔软、最具包容性的东西,它能使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嘻嘻,阿华!你总是臭着一张脸,真丑,呵呵,过来一起玩嘛!快点!”耳边,依稀又传来女子温婉调皮的笑声,她赤脚在湖边踢起水花,水珠溅得满身都是。那娇俏的脸庞和银铃般的笑声早已深深映入他的脑海,怎么也挥之不去。可那佳人早已消失匿迹,再也找不到了,只剩阵阵涛声……
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萧依然略微怔忪,抬眼看他,他神情竟有些飘渺,初见面时的阴鸷脸庞现在笼罩在一种飘忽的温情里,眼光柔和地看往某一处,深深陷在他的回忆里。他每说一句“婉婉”,神情就柔和一分,“婉婉”二字便似世间最动听的词语,缓缓吐出,舍不得咽下。如春风拂面,他脸上昭示岁月的痕迹也缓缓松懈下来,倒似年轻几岁,耳鬓的银发陡然间黯淡几分,显得温润不那么刺眼,这一瞬间,萧依然竟不忍再怪他,但,怎么能不怪?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