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城比邯郸城建筑的雅致,更显绮丽纤细。楼檐窗棂空灵小巧得多,色彩也浓郁湿润,街道窄小,铺设的石板却更平整细腻。魏国是六国中面积最小,却是兵器最为犀利的,这也体现在大梁城建上,处处建筑设施小而精细,哪怕是一砖一瓦都有繁复的花纹,独具匠心。
赵国送嫁的队伍被信陵君安排在他的一所空置别院,临着的是魏国的宾馆,专为各国贵客入住。
自赵国使团进驻后,便可以时常看见对面的宾馆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此番韩赵魏三晋,又一次联姻,除秦国外,列国都派使者前来观礼,以示对合纵抗秦之事的重视。
赵雅在入驻时,看到李园的车驾从宾馆里驶出,连晋为车驾。就这么与赵国使团擦肩而过。马车哒哒哒的声音,一直敲在赵雅心上。
她瞅着那青色纱曼下隐约的峻拔身影,隐隐欢喜,隐隐紧张,他还在误会自己?还是会想明白赵盘的劣计?
直到那马车远去,被赵盘沉着脸拉了一把,回过神来,才落寞地一想,那李园不会再像邯郸时突然给自己一个笑脸:夫人,园回来了。
掩饰着心里的苦涩,也不想对赵盘发脾气,推说自己累了,便回了房休息。
不多一会,项少龙就派人告知,说魏王在宫中设宴,款待赵国送嫁使团,以及列国观礼使者。
赵雅这才打起精神,梳妆打扮了一下,便和项少龙进宫。
到了宫门,却见赵盘竟也是一身广袖华服,头戴高冠,要跟着进宫。
只说,他既然要去当嬴政,到了秦国与王子成蛟争太子之位,现在见一见魏国高官贵族,探探虚实,也是一种资历。
项少龙很兴奋,连忙答应了,他越来越看好赵盘。
赵雅瞥了赵盘一眼,见他脸上并无异状,恐是自己太敏感,处处以为赵盘看着自己。
也就点头让他跟着了。
魏国王宫延续了三晋中原贵族气象,也是九层土台,耸入云际,如山如阶,倚阶而建的房舍纤巧空明,奇丽别致。如不是冬日,必定郁郁葱葱如仙山福地。
“也是,冬日太过苦闷枯燥了。”赵盘随口一应,让赵雅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脱口而出了心中所想。
“呵呵,不过盘儿是农官,也知道冬日农闲,农人可以休息也是很欢喜的。”赵雅道。
赵盘却一皱眉头,“农民太过清闲,一身骨头养到春耕都懒了,还要我等官吏去催耕,不然总误了农时。若是,忙时耕种,闲时操练征战技巧,不仅可以减去懒骨头,还能为国家添些兵源。”却是越说越眉开眼笑。
项少龙适时插了一句,“王……公子,秦国的商鞅变法就是实行了这一条耕战之法,使得秦国富强,如今国力据七国之首。”
赵盘却脸一拉,“本公子还以为这法子是本公子刚想出的呢,真没劲。”
赵雅好笑,拉拉赵盘的袖子,“盘儿能想到自是厉害的,那些直接知道耕战之法的人或许看上去不费吹灰之力就理解了,不过这思考的过程或许他们一辈子都得不到。
孔子赞颜回的举一反三,好似很难得,但是如盘儿这样处处善于思考,积累这样的思考过程多了,自然能够做到。而那些看似讨巧直接知道的人,却永远是填鸭式,一就是一,永远做不到举一反三。”
“说得好。”
赵盘正消化赵雅的话时,后面传来一个和煦苍老的声音。
转头一看,是邹衍、琴清和龙阳君。
各人行过礼后,赵雅笑道:“邹夫子谬赞了。”
邹衍摸了一把花白的大胡子,笑道:“夫人太过谦虚。其实世人认为拜得名师就能学得一身学识,
但是,学出来后总有高低,于是就认为是学生的资质有高低。但,其实不然,勤学好问,其实就是一个思考的过程。思考得多,问得多,自然会触类旁通,举一反三。“
赵盘乖觉一礼道:“赵盘谢邹夫子教导。”
琴清走到赵雅面前,清澈的眼神十分真挚,“雅夫人,琴清素来佩服有见识的女子,如今能结识夫人,真是琴清之幸。”
“能得琴才女一句夸赞,本夫人也荣幸得很。”要不是以前看电视剧,对琴清的做作不喜得很,加上之前在城门口看见她满嘴仁爱,实则谋私赵雅现在都要忍不住对她心生好感了。
“你们二人就不要互相夸奖了,老夫腹中甚饥也。”邹衍一句话,逗得大家直乐。
除了项少龙。
琴清也发现了,项少龙自看到自己后,两只贼眼就没离开过自己的脸,当下带着自矜和清冷的语气道:“项将军,为何盯着琴清看?可是琴清有什么不得体的装扮?”
赵雅这才注意到项少龙,这人果真是把琴清认作现代的前女友秦青了。
“小青?真的是你?”项少龙不置可信地惊喜出声。
赵雅怕项少龙做出什么丢脸的事情,连忙道:“少龙,这是秦国的琴才女,是列国有名邹衍夫子的干女儿。不是你老家的那位姑娘。”
项少龙回过神,看了看赵雅,又看了看琴清,“可是,可是……真是太像了。”
赵雅已经侧过身,挡在项少龙和琴清中间,向龙阳君三人道:“三位请入殿吧。”
邹衍也觉得项少龙在搭讪自己干女儿,在列国这样的人多不胜数,一方面不胜其扰,一方面也觉得倍儿有面儿。
当下带着龙阳君,护着琴清入了大殿。
见三人走了,赵盘阴阳怪气道:“项将军,你也太过风流了吧,连琴才女也想沾手?”
项少龙却拉住赵雅道:“你说,会不会是小青也过来了,只是还在生我的气,不肯认我?咝——”
却是赵盘一把拽出项少龙的手,“被对我娘动手动脚。”
项少龙忙道:“不好意思,我只是,太激动了。”
赵雅揉揉发红的手脖,“没事。不过琴才女确实不是你的那个小青。”
赵盘嗤笑:“那个小青姑娘是项将军的心上人?项将军真是粗心,连两个不同的人都能认错。如果真是心中所爱,哪怕长得一模一样,也能第一眼认出。”却是看向赵雅。
赵雅接触到赵盘的眼神,暗叹了一声,赵盘说的真没错。自己占了人家妈的身体,都被认出来了。
项少龙不理赵盘的讽刺,还是想去证实,便急急往殿内去。
赵雅也带着赵盘慢慢入殿。
入殿时,赵雅便感到不少目光往自己身上打量,甚至有些放肆。
她猛地抬头,却抓住了魏王浑浊目光中一闪而过的淫邪。
不由自主抓住旁边赵盘的手。
“嗯?”赵盘疑惑。
“没事。”赵雅深吸口气,她可是肩负合纵联姻赵国送嫁正使,也不惧这些人。看就看,反正穿得严实。
走到赵国使团的位置,即是魏王最近的上位,坐下。
对面的信陵君便当先向赵雅遥敬一杯,目光柔和温暖。
赵雅也举杯应和。
果然,这两人一互动,盯在赵雅身上的淫邪目光立刻消失了,连魏王都端正起来。
赵雅舒了口气,虽说忌惮信陵君,但好歹此人是真心爱慕赵雅,又有权势。
赵盘却是在下垂衣袖中的手握得紧紧的。
此回,可不是赵雅招蜂引蝶,而是这些人太过肆意。
他看向赵雅,却一时,惶然,此妇人颜色殊丽,面容如同二十出头,一颦一笑带着天然的纯真。一点都不是自己母亲。
赵雅蓦地心中一揪,自己怎么会开始还去试探?这明显的差别,差别到,他不用看,哪怕只是待在她身边,都能感到这氛围,与母亲的不同。
赵盘沉默了。
这一次,他突然觉得,娘真正没了。
赵雅与项少龙和几个权贵礼节性地相互祝酒,听魏地别有风味的祝酒歌,才发现赵盘的情绪有些不对。
不过人声鼎沸,你来我往,赵雅一时也顾不上,只想着回去问问就是,反正这孩子老这样。
这时,门口的太监捏着嗓子,长喝一声:“楚国国舅到————”
殿中安静了一下。
赵雅却是僵硬地扭过头来,看那人略显清瘦的高高个子,穿一身广袖长袍,长身玉立在冬日傍晚的残阳下,整个人看不清,轮廓却明晰耀眼。
天地俱静。
赵雅看他从容不迫,带着一抹闲适的笑,大步走到魏王跟前,侧对自己,向魏王行礼,奉上礼品。
才转身看向自己,“雅夫人,邯郸一别,如今又见了。”温文有礼,笑不及眼底。
官方、礼节。
赵雅心中一沉,也低头回礼,“是啊。”
倒是项少龙,跟李园说说笑笑几句。
赵雅看向赵盘,想和赵盘说什么,可是,耳朵里净是李园的话,不大不小,塞的赵雅听不到别的声音,也想不起自己要讲什么。
张张嘴,又闭了上去。
赵盘也是一腹心事,见赵雅的表情,也不说什么,只是脸色更差了。
赵雅终觉无趣,便捡了桌上的果子吃,刻意不去注意李园。
她觉得有点热,有点饿。
接下来,宴会上的歌舞升平,信陵君时有时无的接触示好,赵雅总入不了神,也反映慢半拍。
一个太监送菜的时候,突然递给赵雅一个竹简。
赵雅手中一凉,有些忐忑和期待地偷偷摸摸看了眼,是
李园!
他叫自己殿外侧园中松树下见。
这,是,赵雅激动起来,这是愿意给自己个解释的机会
还是他其实早就看破赵盘的陷害了?
她看向李园,见其正和琴清相谈甚欢,不由有些苦闷,但手中握紧的凉意也如仙家宝物,快乐如香烟般,一丝一丝地注满心膛,挤走苦闷。
她瞥了眼赵盘,见他还在满腹心事,喝酒不说话。
便悄悄起身,往殿外走。
走到台阶下,向李园处看了看,正好四目相对。
赵雅与他温润的眉目一对,却是很没出息地低下头,匆匆赶去松树。
等了一会,赵雅被这冬日冷风,吹得酒有些醒了。
不过肩膀也僵了。
李园还没来。
这?
赵雅担心地又掏出竹简,却听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黑暗中只看到他高高的个字,广袖峨冠。
正待赵雅出声询问。
来人却道:“听到李园叫你,你便来了?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在殿上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有多丢人?跟你说话,听不见,拉你也没感觉。可是,李园呢,他根本看都不看你,只顾着跟琴才女相谈甚欢。你没有自尊心么?!”
是赵盘!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迟了,方才停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