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雅已经在骊山待了两个多月,除了第一天赵盘来了之外,再没来过。她也从一开始对温泉宫殿的喜爱,到现在的无趣。
待十七和十九来了之后,她也打算找些事情做。派这二人下山采买些东西,也打听一下这些时日邯郸、咸阳和雍都都有什么新鲜事。
不过可惜,骊山这里不愧是皇家避暑胜地,此地方圆十几里,都不允许百姓居住进入,别提采买了,连人都找不到。而日常的蔬菜肉食衣料等等俱是咸阳那边专门送过来的。
“那,这里岂不是……”赵雅想说坐牢,可又觉得玷污了赵盘的心意。
十七和十九也很是纳闷,“公子为何不把夫人接入宫中,或者赐块封地呢?”
她觉得屋内有些气闷,唰地打开殿门,却见两个宫女凑在一起面色尴尬。她们向赵雅行了个礼。
赵雅觉得奇怪,这俩人一看就知道在说闲话,两个看大门的又多事地向自己行礼,显然这闲话与自己有关。
“你们方才说什么?”赵雅这几年也算居养体移养气,在奴婢面前自有一番气度。
两个宫女,脸色一白,连忙跪了下去,“夫人饶命,奴婢该死。”
“本夫人问你们话呢,你们方才说什么?”赵雅声音不高不低。
十七和十九也跟了过来。
十七一向跟着赵雅,知她心意,便道:“你们两个好大胆子,夫人问话,也敢不答!”
两个宫女互看一眼,终还是磨磨蹭蹭答了:“奴婢们在说大王的婚礼。大王上次为了阳泉君的孙女逃婚,可,昨日婚礼上,却当众逼死了斥骂大王孝期成婚的阳泉君。”说完立马磕头碰地,“夫人饶命呐!”
“阳泉君的孙女?”赵雅问。
左边的宫女答:“是的。大王虽与支持成蛟王子的阳泉君不合,但与阳泉君家的小姐很好的。上次逃婚也是为她。”说完还偷偷望了望赵雅的脸色。
赵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哪出跟哪出?
赵盘不是应该喜欢吕不韦的女儿吕娘蓉么?怎么什么时候冒出个阳泉君家的小姐?
两个宫女大声喊饶命的声音非常扰耳。赵雅思索也被打乱,“十七、十九,把这两个人各张嘴二十。”
“是。”十七心道这两个奴才不知哪来的,背后议论主人是非,真是活腻了。便和十九一起狠狠甩她们俩嘴巴子。
而赵雅注意到这两个宫女果然面上丝毫不显害怕,反倒是松了口气,像是意料之中似的。
十七十九打耳光子,在赵地也是练熟了的熟手。打得不仅响而且肿的很厉害。这噼里啪啦声惹得四周的阉人宫女皆是胆战心惊。
这个夫人自被大王带进来后,一直温温柔柔的,又不爱指派人,洗脸穿衣皆是自己来,像是小户人家出身。而大王只来过一次,再也没来过。众人以为这个夫人好糊弄,也起了踩高捧低的心,哪知今日如此凶狠。那两个家奴明显是会武功,身手利索怕是以往没少罚人。
而这两个宫女也从一开始的笃定,被被打到最后哭爹喊娘。十七十九还不住手。
赵雅冷眼看着,一派闲适,见怪不怪。
这两年一个寡妇不学着手段狠辣,早被人欺了去。
十七十九打完了,才把这两个宫女从地上提扔到赵雅脚下。
两个宫女以为赵雅再训斥两句就行了,哪知赵雅道:“你们方才说的话,是谁叫你们说来给本夫人听得?”
两个宫女一愣。
赵雅轻笑:“骊山行宫远离咸阳,平日里别说消息了,连蚊子都飞不进来一只。你们两个有顺风耳不成,连昨日发生在咸阳宫里的事都知道个首尾。”
两个宫女终于露出一丝慌乱,但还是咬着唇不说。
赵雅笑了笑,“本夫人不管你们为何要告诉本夫人这个,也不为难你们。十七,把赵高叫来,领这两个人去见大王。”
“是。”十七高声应道。
两个宫女终于怕了,纷纷给赵雅磕头,一双被打成猪头的脸挂着泪眼,“夫人救命啊,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好,救你们可以,说到底是谁派你们讲的?”赵雅振袖甩开一个宫女拽着的手。
“是……王后娘娘!”左边的宫女脱口而出,被右边的宫女拉着,还是向赵雅膝行过来,“夫人,是王后娘娘吩咐奴婢们说给你听的。”
“王后为何这么做?”赵雅大奇。
十七和十九也是迷茫,难道是儿媳给婆婆的下马威?说,你儿子不像话?
左边的宫女咬唇道:“王后听说大王婚前带了一位夫人藏在了骊山行宫,怕夫人被大王迷惑,便叫奴婢来提点夫人。便是阳泉君家的小姐,被大王之前如此珍爱,此刻不过也弃之如敝履……”
什么?!
赵雅哭笑不得,这王后搞什么乌龙。
难道赵盘连自己的身份都没公开?
即便是要避开朱姬,也不必如此吧?
十七和十九也笑骂:“这王后是蠢货么?连人身份都没打听清楚就开始勾心斗角?”
赵雅看在这俩宫女被揍成猪头的样,好笑的很。又是个大乌龙的事情,算是给自己找乐子了。便轻轻放下,让她们俩走了。
事情结束了,但对赵盘隐瞒自己身份的事情很是生气。
原本只以为,赵盘把自己安顿在这,为的是和朱姬分开,也算是两宫太后。哪知道,只是隐姓埋名的躲藏。
这叫什么?
难道赵盘所说的护我,就是把我藏起来?赵雅有些气恼了,这躲躲藏藏还不如待在赵国呢!
不想说曹操曹操就到。消失了快两个月的赵盘,晚上的时候来了。
赵雅这时在带着十七和十九收拾东西,准备回赵国。
“你们这是做什么?”赵盘走进来,捧着盒子的手有些僵。
赵雅虽是气赵盘将她隐瞒身份的事,但想着也是他存着护全自己的心。此刻见他一身寒露披霜踏月而来,脸上被冷风吹得通红,倒是气消了不少,“我们准备回赵地。”
“回赵地?为何?”赵盘快步上前,按住赵雅收拾包袱的手。
赵雅叹了口气道:“我,住不惯。”
赵盘皱了眉,抓住赵雅的手腕,把她拉了出去。
赵盘的脚步很快,很大,让赵雅一路小跑才跟上。
赵雅被拉得辛苦,望着前面大步走在廊桥上,玄色广袖峨冠的人,他又长高了,却更陌生了。
赵雅心下一慌,“赵盘……”
赵盘闻声,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微低下头,看她,目光灼灼。
“到底为何?住不惯么?第一天的时候,你说你很喜欢这里。”
赵雅别过脸,被赵盘的眼睛这样死盯着令她觉的各种不自然,“骊山很好,只是很寂寞。”说完就想自己打嘴,这说的什么啊,各种矫情跟丢脸。
赵盘却是扑哧一声笑出来,“寂寞?我把十七和十九给你送来了。以前你们三个在一起,成天叽叽喳喳一天不闲,怎么现在寂寞起来了?莫非是惦记我?”
赵雅“嘁”了一声,“我的意思是,在这里成天没事可干,与世隔绝似的。”
“无事可干?”赵盘瞧稀奇地上下打量她,直到赵雅被盯得恼了瞪他一眼,才又道:“你可是顶懒惰的一个人了,以前常常跟我抱怨,天天事情多的让你无法睡到日上三竿,又说米虫是你一生最大的理想。今日却勤快起来了,倒是稀奇得很。难怪项太傅总说你们二十一世纪的女人如何如何难伺候。”
赵雅道:“睡到日上三竿,也是为了养好精神,去花钱。逍遥人间,才是富贵闲人!哪像现在睡醒了等早饭,吃完早饭等午饭,午饭吃完等吃完晚饭睡觉。”
赵盘听她说的饶舌好笑,便低下头枕在她肩上装可怜,“盘儿好可怜,成天百事缠身,好不容易得了空挤了时间,舍不得拿来睡觉,便来看你。你却抱怨时间太多没事干……”
赵雅听他哼唧得撒娇意味很浓,倒是心软了很多。对赵盘消失两个月的事倒不在气了。
记得历史上秦始皇一天要批阅上百斤的奏折,那么赵盘他跑了这么远的路赶来,倒是挺有心的。
但是,虽是感动,可他把自己隐姓埋名藏在这里的事情做得太不地道了。赵雅狠狠心,一定要走,便要提这事。
哪知赵盘从她肩上立起来,推了盒子给她,“呐,给你的。”
“嗯?”赵雅奇怪,“不年不节的,送什么礼?”
“打开看看,你话真多。”
赵雅看赵盘一张装13的脸,压制着心里对他做事不地道的怨气,打开了盒盖。
四只圆溜溜的褐皮小石榴,静静地躺在紫檀木盒里。
“是……石榴?”赵雅喉咙滞涩。
“嗯,我虽然没听过。但想来该是蛮夷胡人那里的东西,便招了匈奴和百越的使者来,果然匈奴人知道这个。便从一个叫大月氏的西域小国用冰,快马送了来。你,高兴吗?”
赵雅看向一脸忐忑看着自己的赵盘,眼前一下子模糊起来。
怕被赵盘笑,就装作低头看石榴。
四只石榴不大,在以前,她根本就不当好的。皮也褐了,也新鲜不到哪里去。可是这样一个石榴,本该是在一百多年以后才出现的东西,现在因为自己一句话,就被君王从千里之外遥远的西域国家,花费无数人力物力,穿越千山万水,静静躺在自己手上的小盒子里。
这种感觉太奇怪,既陌生又温暖,甚至还有些不真实。
就好像,一个孩子要天上的星星,而那个宠溺他的神仙满足了他。
自己竟然也有这样的待遇。
在这样一个书里的虚拟世界。
由书里一个名字,给自己这样的宠溺?
在真实世界都没有人这样对待过自己。
父母是宠爱自己,可从不会放纵自己的不合理要求。
而赵盘……
“你来,只是为了给我送石榴?”赵雅抬头看向赵盘。
赵盘大手伸过来使劲给赵雅擦了擦眼泪,“唉唉唉,我就知道你会感动。你看这眼泪流的越来越多。”
“你,”赵雅又羞又恼,“那是你揉疼的!”抱了石榴便追着赵盘打。
赵盘自然不肯,仗着腿长跑得快,边跑边逗赵雅追他。
两人闹了好一会,大汗淋漓才停下。
那边赵高又喊赵盘时间来不及。
赵盘匆匆走了,赵雅还来不及质问他为什么把她隐姓埋名的事。
只好,把回赵地的事押后。
抱着石榴,回到房间,让十七十九下去休息。
赵雅洗了澡,便剥了石榴吃。
虽然卖相不好,吃起来,却是很甜。
赵雅嘴里吃得甜,心里也甜滋滋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甜,但总是开心。
忽听一声:“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从房间拐角处走出一个人来。
“项少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