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每天要写一道折子也不容易,可是做皇帝的每天看着一堆的“恭请圣安”而没有其他内容的折子也是件无趣的事情,所以说做帝王也是不容易的。
乾隆回着一个又一个的“朕安”,突然抬起头对坐在另一边看书的永璂道:“永璂,山东巡抚,浙江巡抚贪污案,你觉得该如何断?”
永璂微微皱眉,“皇阿玛,贪民用官员者,自然斩首示众,至于他们的后人,倒是没有罪的。有些大人说要诛九族,儿臣觉得这过于严苛了,我大清以仁义治国,而不是铁血治国。”
若说秦朝之时,连坐是为了巩固权利,可是文化发展至今,诛九族这种做法便有些野蛮了,他个人并不赞成这种类似惩罚,“他所贪污之财,大半入国库,余下一些用于当地百姓建设,这样可好?”
乾隆听完后,并没有说好与不好,只是道:“贪污之风,必须得治,如若不然,定是后患无穷。”
永璂想了想,“何不要老百姓来评判官员呢?”
“哦?”乾隆感兴趣的挑眉。
“每年暗下派人调查当地老百姓对官员的看法,如果多数人不满,那就把此人革职查办,若是在任期间,做出鱼肉百姓之事的官员,便把此人充奴籍。我们可以让官员知道每年会有人调查他们,但是却不让他们知道何时会调查,谁去调查,这样一来,想必他们会收敛很多。”永璂喝了一口茶,继续道:“调查的人不一定要什么大官,年轻一些心有抱负之人便足以,每个地方也不仅派一人,而是几个人,并且不让他们知道另外之人的存在,这样得到的消息真实性也高一些,同时也免去一些因为私交而造成的包庇,隐瞒,皇阿玛以为如何?”
“那么关于当地官员的奏折如何看待?”乾隆又问道,“他们的话,就不可信吗?”
永璂犹豫了一下后道:“皇阿玛,民间有种说法,叫官官相护。呈上来的折子总是一堆的好话,您是一个好的帝王,可是大清的疆土如此的辽阔,您看不到每一处,所以总会有一些不好的官员做大清的蛀虫。”
“那你最近花时间把你的设想清清楚楚的写出来,让朕看看是否可行,”乾隆自然清楚永璂的话,永璂的这个说法他年轻之时也想过,可是有太多的无可奈何,让他无法实施。
八旗子弟各个提笼架鸟,不干正事,每年养这些人便要花去一大笔银子,还有耕地问题,满汉蒙三族人不合的问题,还有些闹着反清复明的汉人。有些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可是这些事情只要开了头做好了,便是大清的幸事。他原本踌躇不前的事情,在永璂再度提起时,心底却涌出一种说不出的豪情,或许他可以让大清朝变得更强大。
父子俩又谈了些具体事宜,乾隆越听越觉得此事可行,心里便开始计划着如何与信任的官员商量此事。
看了眼天色,永璂恹恹的用手撑着下巴道:“皇阿玛,我们是不是应该用午膳了?”这个身体可没有辟谷,不吃东西可不行。再说,饮食也是一种享受。
“永璂饿了?”乾隆见他一副没了精神的样子,也不斥责他御前失仪,反倒放下手中的笔,略带笑意道:“走吧,与朕一道用膳。”
民间小吃有民间小吃的风味,御膳有御膳的精美,永璂从来不拒绝美味的东西。膳食上桌,永璂由太监宫女伺候着净手擦手,还没来得及动筷,就见吴书来进来,站在离桌子三步远的地方:“皇上,五阿哥与还珠格格到了。”
“不是说要他们来罚跪一个时辰,怎么现在才到?”乾隆擦干手,语气平和,“那便跪两个时辰吧,如果他们有异议,就一直叫他们跪着,直到让他们学会何为规矩才能起身。”
听到小燕子一个没有出阁的女儿家也这么罚跪,永璂埋头想,果然不是自家女儿不心疼,在乾清宫外跪上两时辰,面子里子都没有了。
“嗻,”抬眼偷偷看了一眼仍旧安安静静的十二阿哥,吴书来心里打了一个突,在万岁爷面前还表现得这么坦然自在的人,十二阿哥算是独一个了,其他人哪个与万岁爷同座时不是战战兢兢,难怪万岁爷欣赏十二阿哥,这通身的气派。
用完膳食,永璂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却被乾隆看见了,于是道:“到偏殿去休息一会儿吧。”
永璂偏头看着乾隆,原本黑白分明清清淡淡的眸子里多了分不解,让他在乾清宫里午休,这位帝王真的有这般看重于他?
“永璂,想什么?”乾隆似乎没有看出他眼中的疑惑般,转头对一旁的宫女道:“伺候着十二阿哥午休,不要让人打扰。”
“是,皇上,”这个宫女看服饰应该是个有品级的女官,永璂对她点了点头,起身往门口出走,心里却仍旧有着疑惑。
“十二阿哥,奴才们就在外间候着,你有什么吩咐,说一声便是,”屋内很快被几个奴才收拾好,其中领头的女官对永璂行了一个礼,才轻轻的带着其他人退了出去。
永璂拉了拉身上被女官盖得好好的被子,阖上眼想,不愧是皇帝身边伺候的人,做事更加的稳妥。打了个哈欠,脑袋往被子里一缩,休眠去。
乾隆走到偏殿,见一个个宫女太监都安安静静的守在外间,免了几人的礼,压低声音问道,“十二阿哥睡着了?”
女官答道:“回皇上,十二阿哥睡了有一会了。”
乾隆走进里间,走近床边,床上的少年还安安静静的睡着,就连呼吸而是轻轻浅浅的。他弯腰把已经滑到永璂胸口的锦被拉了上去。偶然的看重这个孩子,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证明他没有看错人。
从容,聪慧,风度翩翩,进退有度,他对这个孩子以前的生活似乎并不在意,甚至不知道这个孩子以前喜欢什么,如今想来,竟是亏欠居多。
他喜爱孝贤,宠爱高氏,后来又偏宠魏氏,继后言行举止多有失仪,竟是让他连孩子一并也漠视了。到了现在,方知一个做阿玛的样子。
他幼时,在皇阿玛为人严肃,甚少言笑,但是却也经常抽查他与其他兄弟们的功课,可是他却是总是遗忘这个孩子,连他何时长大的,也没有注意到。
在一边的太师椅上坐下,乾隆偏头看着床上的人,回想着自己成为帝王后的所作所为,突然惊觉自己正把当初成为帝王时的豪情壮志一点点的遗忘。或许是在这个高位呆的太久,听下面官员的奉承太久,以至于让他心思有些浮躁了。
好在有这个孩子让自己警醒了过来,为帝者,自当为民。为官者,亦当为民。
永璂觉得自己身边似乎多了什么,迷迷糊糊间总睡得不太安稳,但是这种多出来的东西似乎又没有恶意,所以他一直懒懒散散处于半梦半醒之间,过了好一会才睁开眼,只看到了一抹明黄。
“皇阿玛,”坐在窗前拿着书的男人面色倾向于平和,不像是一个帝王,更像是一位书生,在明亮的光线下,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他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您怎么在这里?”
“永璂醒了?”乾隆转头看向床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放下书,走到床边,弯腰拍了拍永璂的脸,“醒了便用些点心,然后去看会儿书,朕去召见一些大臣。”说完,转身走出内间。
这个男人…在这里看书就是为了等他醒来么?永璂疑惑的皱了皱眉,这种行为真奇怪,不过似乎不让人讨厌。
宫女太监鱼贯而入,伺候着永璂穿衣,衣服是新的,至于乾清宫怎么有适合他穿的衣服,永璂自然也不会去关心,只是看着腰间多出来的玉佩弯了弯嘴角,也许多来乾清宫几次,他的玉佩恐怕也会多出不少来。
神清气爽的走出内室,永璂突然觉得,这个空间里的皇子很是轻松,帝王亲切,帝后和蔼,就连其他兄弟手段也不多,老老实实的,战乱也少,但是却又不无聊,这还真是意外的体验。
走出乾清宫大门,外面正跪着一男一女,旁边不远处是守卫乾清宫的禁军侍卫,个个神情肃穆,似乎眼前没有跪着的男女般。
“十二阿哥!”只听唰的一声,众侍卫齐齐请安,这番动静也引得不远处的男女注意。二人同时抬头往永璂站的方向看来。
永璂站在乾清宫石阶之上,而他们跪在石阶之下,一者俯视,一者仰望。
跪在地上的五阿哥永琪看到,石阶上的永璂眼中没有丝毫的情绪,黑黝黝的眸子里,就像是一潭死水,让人莫名的感到心寒,这种感觉,让他原本因为跪在地上的耻辱感也消失得干干净净,心中最明显的一种情绪竟是说不出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