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瓦妮莎下了禁口令,而且努达海等人有意无意地遮掩,所以等他他拉老夫人知道事情的经过时,珞琳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本来对于老夫人而言最重要的无非是自己的儿子。见儿子又能来请安,也没有察觉出什么异状来。瓦妮莎本就在装病,来不来的也无所谓。至于珞琳,骥远在请安时,总说她在瓦妮莎处侍疾,怕过了病气给老夫人所以就不来了,让骥远告个罪。老夫人到底还是有点重男轻女的思想在的,所以也无可不可,只是说了声让她自己也注意身体。
直到有一天,老夫人猛然想起新月姐弟已经多日不见了,想他们二人是皇上和太后安排住在自己这儿的,打算亲自前去探望。等到了鉴青院,看到躺在床上、面如金纸的新月,老夫人大吃一惊。在老夫人的盘问下,新月支支吾吾、委委屈屈地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老夫人闻讯大为震怒。想要当场把瓦妮莎召来问话,又怕当着新月的面难看,遂就安慰了几句,气呼呼地走了。
瓦妮莎带着甘珠来到老夫人住处,才踏进一步,老夫人就拿起一个茶杯砸了过去。瓦妮莎一躲,茶杯在地上敲了个粉碎,热水洒了一地。
“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敢躲避!”老妇人见状,更为气愤。
“我不知做错了什么,竟惹额娘如此动怒?”瓦妮莎冷冷一笑,索性也不行礼了。
“我倒不知你何时竟然这么厉害了,居然连和硕格格都敢打。”
“你可知我为何打她?”
“为何?哼!无非是拈酸吃醋,度量狭小!”
“哦?原来额娘却是胸怀广阔,度量过人的!”瓦妮莎挖苦道,“既然如此,媳妇倒要当面请教,听说我那公公当年也是三妻四妾的,有几位姨娘也怀有身孕。倒不知为何最后只有努达海一个儿子?有道是,量大福大。额娘如此气量宽广之人,必然能为我公公添福添寿,为何竟然连一个姨娘和一个庶子都未曾看见?”
“你!”老夫人手抖得像在触电似的指着瓦妮莎,“大胆!你你你……你要造反了啊?居然敢顶撞与我。你这个不贤之人,我要叫努达海把你休了!”
“休了?凭什么?我既没有杀姨娘,又没有害庶子,你凭什么休我?”瓦妮莎脸色阴狠,“要休也得是我休了你那个好儿子!”
“你说什么?你竟然……”老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瓦妮莎,这个媳妇一向温顺恭敬,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强悍?
“你生的好儿子!战场杀敌不忘勾引和硕格格。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罪名?偏那个什么和硕格格就像是一辈子没见过男人似的,不顾父母尸骨未寒,不顾自己身在热孝,不顾还在军营,当着那么多将军、士兵的面就和男人卿卿我我、眉来眼去,甚至共乘一骑,把其他人都当成是死人啊?老夫人是觉得如此不知廉耻、自甘下流的媳妇比较对你脾气,配得上他他拉家族的门风吧?或者你认为有个和硕格格当你媳妇,在你身边做小伏低,更显得光荣是吧?到时候说出去,也倍儿有面子吧?所以,你见我病了,巴不得我趁早死了,好给新月那贱人腾出空儿来?”瓦妮莎越说越气,声色俱厉,“我劝你趁早歇了你那个攀龙附凤的心!你岂不知,红颜祸水,他他拉家族的祸事到了!”
老夫人先是听她字字句句直接刺中要害,连自己心里想些什么都仿佛知道得一清二楚,正在暗自心惊,又气又怕。及至听到“他他拉家族祸事到了”再也按耐不住,问道:“祸事?什么祸事?”
“你可知你儿子哪怕官职再高,也只是皇家的奴才?奉旨抚孤听着光彩,其实却是吃力不讨好,自找死路的差事。还有那等不知廉耻的贱人入门,如果你们毕恭毕敬,谨守臣子礼仪还则罢了。偏偏那贱人一来就要收买人心,要做家人,要以名字相称,这哪一件不是个死罪?还有你那个好儿子,怎么会连基本常识都没有?白活了那么大岁数,为了讨好她居然在她生日之时让下人齐呼:‘新月格格,万寿无疆!青春永驻!快乐常在!’哼哼,万寿无疆,他难道想让新月效仿武则天做女皇不成?然后自己再来个拥立之功?无知的蠢货!这是要抄家灭族的,不知道吗?当日思亲院大火,你可知府中下人们是怎么说的——努达海大将军在和硕格格生日之时,为了讨好格格,说了大逆不道的话时,惹恼了天神,派遣神兽下凡,火烧了格格所在的小楼!你可知人言可畏?若这流言被传到御史那里,你说会是什么后果?”
瓦妮莎骂得兴起,随手拿起个杯子喝了一口水,又顺手砸了。“听骥远说,当日你儿子在鉴青院原本想要悬崖勒马,和那贱人斩断情丝的,可新月那下流胚子非要死要活不肯同意,拥抱亲嘴什么戏码都上过了,比青楼的妓子还要主动。你儿子被勾引得五迷三倒,还拿凳子砸断珞琳的腿!”
“什么?”老夫人震惊了。再怎么重男轻女,珞琳毕竟是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努达海怎么能下如此狠手?
“现如今,不是你儿子休我,是我要和你儿子和离,再带走骥远和洛琳!再这么下去,等到抄家灭族,他他拉家就要断子绝孙了!”瓦妮莎气壮山河作了总结,顺便指出今后的出路。其实这些话她早想好了。自从砸了新月的腿那日,她就发觉珞琳和骥远思想被掰正了的,心里也开始向着她了。所以,无论如何要为他们留条后路。
老夫人脸色惨白,浑身发抖。三十年前,对那些小妾、庶子做过的事,今天终于要报应了。这些出生大家、当家理财的女子,哪个不对那些分丈夫宠爱的小妾恨之入骨?哪个不想把那些可能分自己孩子家产的庶子除之而后快?只有她,做得最彻底——一个不留!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终是被儿媳发现。更何况,儿子做的事,原先自己心生贪念,也只是往好的方面想,觉得可以攀龙附凤了。没想到,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惹下了这等泼天大祸!
“你你你……你既然早已知道,为何到此时才说?”懦弱无耻之人,永远不会认为自己有错,该担责任;永远觉得错的都是别人!
“早说你们会听吗?你儿子恋奸情热!你又想着攀皇亲、耀门楣。我这个黄脸婆自然是你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哪个不巴望着我早死?还会听我说话?”瓦妮莎斜眼看着老夫人,“你倒不说自己会教儿子。教了这么个魅力无穷、惹人喜爱的好儿子!!!”
“噗——”老夫人终于忍不住,喷了一口鲜血,那颤抖的手指凭空抽搐着,像在发羊癫疯。
瓦妮莎犹自不肯甘心,“你也是当过儿媳的,虽说千年媳妇熬成婆,可是你应该知道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你儿子征战在外,我一个妇道人家独立支撑,该有多艰难。这些年来,我可有做过一件错事?可有一次丢过他他拉家的脸面?可有一次对你不敬?哼!如今看到有年轻漂亮、身份高贵的和硕格格上赶着要来倒贴你们家了,觉得我碍眼了不是?呵呵~想要更大的富贵,那也得有这个命!老太太,不是我说,你指望的那个贱人,可是来要全家的命的!”
“噗——”第二口血,“你……你……”
瓦妮莎走上前,俯□去,“我再看不上你家,毕竟骥远、珞琳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我会好好带走的,也算给你们家留个后!”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他拉老夫人毕竟不是《还珠格格》里的太后,她再怎么有权势也只限于自己的家族里,瓦妮莎一点也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她反倒是很为雁姬不值——辛辛苦苦当自己亲娘一样尊敬、侍奉了多少年,结果这个该死的老妖婆一看到儿子可以攀附一个更年轻、更美貌、身份更尊贵的女子,马上翻脸不认人,对雁姬实施冷暴力——杀人不见血呀!瓦妮莎在心里说:雁姬,幸亏我在这儿,可算给你出了一口恶气了!
他他拉老夫人病倒了。大夫说是年老体虚、惊惧过度、忧心过甚。从那天起,老太太就卧床不起。据她贴身伺候的丫鬟说,老太太天天晚上不敢睡,白天做恶梦。在梦里叫着喊着的,都是些陌生的名字。有些话,丫鬟不敢明说,因为事关后宅——其实,老太太常常在睡梦里惊叫、求饶,说的也是“你别过来!我错了!我不该杀了你们母子!”“老爷!你饶了我吧!我不该给你下毒药!”之类的话。没有几天,看病的太医说,老夫人已经是油尽灯枯之相了。
弥留之际,老夫人召来了族长和全家大小,将一个盒子交到瓦妮莎手里,对她说:“那么多年来,你独自一人操持整个家,辛苦了!这个盒子里的东西,是我留给你的念想。今天,请族长来,做个见证——我许你带着骥远和珞琳和离出府。”
“额娘!”努达海大惊,“你何出此言?”
“混账!你还不跪下?我所做决定,岂容你质疑?难道你要我……死不瞑目不成?”老夫人上气不接下气,“趁着我还有口气,你赶快当着族长写下和离书。”
“可是……”努达海为难地看着额娘,“雁姬并没有错呀!骥远和珞琳都是我们他他拉家的子孙,怎能跟着她一起出府?额娘,你糊涂了吧?”
“我不糊涂!你才糊涂了呢!你也知道你媳妇没有错?你也知道骥远和洛琳是他他拉家的子孙?你说说……你又做了些什么糊涂事?”老夫人一席话说得努达海一阵羞愧。
“可是,”族长说,“和离是大事,更何况是带着孩子和离出府。和离书上该怎么写呢?”
“……就写……努达海为人夫、为人父不贤不义,为外人伤害亲生骨肉。未免我死后,他他拉府断子绝孙,特允许雁姬带着孩子和离出府。从今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后面几句话,老夫人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来的,说完后,老泪纵横……
老夫人又伸手从丫鬟手中拿来一叠银票,交到族长手里,“第二件事,拜托了——努达海忤逆不孝,逐出家族……”
“什么??”努达海和族长都震惊了。
“你干了什么,心里有数。不能为了你,害了整个家族!”老夫人盯着努达海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族长到底人老成精,略一琢磨,马上明白过来。他立刻站起身来,严肃地说:“老太太放心,您如此大义,我一定不负所托!明日起,举族迁回盛京!”说完,拱拱手,带人出去了。
当天,他他拉老夫人去世,瓦妮莎带着骥远和珞琳和离出府,努达海被逐出他他拉家族。偌大的一个将军府,顿时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