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之宴(一)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时间UG,刚询问了一下朋友,朋友说关于历法问题,古代大多是用阴历,也就是说过年就是30,一月初一就是正月。所以文里这个时候就应该是元宵节。
前面有月份UG,等明天修……脑容量不够,这东东搞不清楚啊囧。
多谢li10403966972010扔的地雷,抱住么一个=3=~
萧十一郎再一次醒来时,只觉头昏沉的厉害。
他一手覆在额上。但尚未覆上,便被连城璧握住,然后萧十一郎才觉连城璧微凉的手背,贴在的他的额头上。
恍然间似听到连城璧轻叹声,他郎闭了闭酸涩的眼,哑着嗓子道:“我……睡了多久?”
连城璧扶着他喂他喝了杯水,转头看了看窗,淡道:“两天。”
——原来已睡了两日,难怪如此难受。
而方才连城璧第一动作是探他的额头,是以他这两日定也是发了高烧,而连城璧必然是不眠不休地照顾他。
他凝视着连城璧,果然瞧见他眼中俱是血丝,整个人看起来也十分倦怠。
萧十一郎只觉心下如针扎:“你先睡一会罢。”
连城璧摇了摇头,坐到他身边:“十一,这两日你一直在做噩梦。”
萧十一郎怔了怔。
确实记得,睡梦恍惚中似乎是将从前那些险恶之事回顾,以至于他现在整个人都一身冷汗。
连城璧将他揽入怀里,轻抚着他的脊背,话语轻柔略带三分安抚:“我不会有事的,十一,我们都会一直很好。”
萧十一郎将脸埋在他肩窝里,深吸一口属于他的气息,心下安宁。
他顿了良久,才似赧然道:“我……想沐浴。”
萧十一郎伤口上腐肉、脓疮已被大夫尽数割去,自然是禁接触水。连城璧命明安取了来热水与锦帕,在他略有羞涩与局促的表情里,小心替他擦净了身。
萧十一郎清清爽爽躺回床里时,明安端上了元宵。
元宵,又名汤圆。意味团团圆圆,乃是好兆头。
连城璧瞧着碗中七颗七色元宵,先喂了萧十一郎吃下一颗:“好吃么?”
萧十一郎吃下的是白皮芝麻馅的,满口都是溺死人的甜,直叫他皱眉。
连城璧轻笑了声,也吃下一个。
事实上五色元宵是五种馅的。萧十一郎再吃了两个,倒是还算不错的味道。
而后他又被逼着喝下一碗药粥,连城璧才不再喂他。
萧十一郎躺在床上,浑身一动都不能动,微叹了口气:“再这么躺下去,我就要成猪了。”
连城璧捏了捏他的脸:“你现在太瘦了,抱着都是骨头。”
萧十一郎耳根微红。他咳嗽了声,轻声道:“我想出去。”
连城璧道:“想看夜景?”
萧十一郎忍不住飞快点了头。
他本不非闲的住之人,在床上躺了这么久,更何况整个人都不能动,自然是难受异常。
连城璧笑出了声:“好。”而后他便起身,为萧十一郎取来貂裘,替他换上。
萧十一郎双眼一直望着窗外,忽然道:“今夜的月,圆么?”
正月十五,必然是圆月。而圆月之夜,岂不是逍遥侯于水月楼广设宴席之夜。
连城璧温柔凝视于他,笑意轻暖:“大抵是十分圆的。”
他一直在照顾萧十一郎,根本没有出门。是以究竟月圆不圆,他也并不大清楚。
萧十一郎垂下了眼睛:“你……真的不去了?”
逍遥侯之宴,连城璧真的愿不去?
连城璧替他换上锦衣,宽袍:“我今日虽不去,他却一定会来找我。”
萧十一郎怔怔听着,良久才叹了口气。
连城璧与逍遥侯之间,说不清到底是谁挡了谁的道。也许一开始谁都未曾当真,可当双方接二连三破坏对方计划开始,早已注定了不死不休的结局。
萧十一郎垂下了眼睛,低声道:“你……等我伤好。”
等他伤好,再面对逍遥侯。到时候,哪怕是一起去死,他也万无怨言。
他依然低着头,便并未瞧见连城璧眼中光芒微闪。而后他终究是抚了抚萧十一郎的脸颊,颔首道:“好。”
十五月圆,但今夜却是乌云蔽月,连星子都鲜少明亮。
多么让人遗憾呢?
好在远处,依旧热闹非凡。
元宵节中的姑苏,正如辛弃疾诗中所写那般,“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远远望去,城中夜色绚烂。灯中南油溢满,灯火相互争辉。斜芒交映之下,便连行人倒影都显得格外澄澈、鲜明。
所有元宵灯都是初八点燃的,一直要点到正月十七才能落。
萧十一郎坐在轮椅里,迎风而立,发丝四散飞扬。他从无垢山庄最高的楼里看下去,人都和米粒一般大。但纵然瞧不清他们脸上表情,也能从那些灯火散发的暖意中,感觉到浓浓的喜悦欢乐。
而后他竟是缓缓笑了起来。
就像孩子一样满足、快乐的笑容。
——因为这世间最快乐的事情,岂非又是与亲人、爱人一同平平安安地过每一个节?
他忽然想起了他的曾经。
很多年前,他其实还有十名兄弟的。但自那时候起,他就是孑然一身。
因为他前面已有十人。而十又岂非是最圆满的数字,何必再出现十一?
可惜不久,他们都死了。
然后他才遇到了风四娘。
他与风四娘一直是十分相似的人——无论何时何地都以四海为家,都是四海没有家。
热闹是这个世界的,他们什么都没有。
可如今,连城璧在他身旁。哪怕什么话都不说,他也能感觉到由衷的满足与快乐。
十五日前他方与连城璧过了年,十五日后又再能与他一同过元宵节。
——那以后每逢过年过节,他是不是也不必再一个人偷偷躲起来?
萧十一郎觉得眼眶都热了起来。
他一向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人。可此时他却觉得有些赧然,以至于飞快眨着眼,眨去了泪水。
然后,像是掩饰一般,他转头看连城璧,悠然一笑道:“这个时候手中若还有一坛美酒,迎风畅饮,岂非就是世间最悠闲的事情?”
连城璧转头凝视他。
萧十一郎的眼中还有水光,远处灯光粼粼,火光映入他漆黑的眼眸里,愈发明亮摄人。
连城璧忍不住凑过去吻了他的眼睛:“待你伤好,随你怎么悠闲怎么喝。”
萧十一郎无奈叹了口气。
他忽然觉得连城璧太管着他了,虽然他也十分享受这种感觉。
——也许这一辈子能有这么一个人来约束他,在乎他,便是上天给予最好的恩赐了。
风四娘与杨开泰终于是在日落之前赶到了无垢山庄。
此刻山庄大门紧闭,山庄之内寂廖无音。衬着远处街边热闹喧哗,此地更甚坟墓的死寂。
唯有“无垢”二字,静立眼中。
风四娘心中凄楚,几乎克制不住眼泪。但她死咬着嘴唇不任自己哭泣,然后死攥着拳头狠狠敲着无垢山庄的门,一声比一声更响。
七日之前,她黯然目送萧十一郎离开。七日之后,她却听得萧十一郎逝去的消息……
——她情何以堪?
——若早知今日,她岂会放任萧十一郎随连城璧离开?
她又岂会放任他去寻死?!
门终于开了。风四娘也不看开门的人到底是谁,直接一脚将他踹倒在地,而后冲入山庄,大呼“连城璧”的名字。
连城璧一直没有出来,然后风四娘便砸了所见之下能砸的所有东西,就像个疯子一样横冲直撞。
杨开泰跟在她身后,满目心痛。
自己的女人爱着别的男人,他阻止不了。自己的女人思念别的男人,他也阻止不了。此刻他竟还要像个圣人一样,陪她来大闹无垢山庄。
他觉得自己窝囊极了!
可眼前之人是风四娘。他失去了她一次,再也无法忍受失去她第二次。
他只能默默陪着她。
风四娘将大厅砸光时候,泰阿终于出来了。他听闻风四娘来意,拂袖淡道:“我家主子外出巡视商铺。你们若要见萧十一郎,请跟我来。”
风四娘整个人都愣住了。然后她如同死灰一样的心,砰然跳动起来。
风四娘与杨开泰进门时候,萧十一郎手中还握着一本书。
此刻他虽躺在床上,身上也缠着纱布,但气色看起来却是还好。风四娘站在门口,泪水忽然簌簌落了下来。
萧十一郎眼中惊奇:“啧啧,真该让江湖人都来看看,他们心中的女妖怪风四娘,哭得其实还是挺漂亮的。”
风四娘破涕为笑:“你个臭小子,没死就算你命大,还有心情来调侃老娘!”然后她擦干净眼泪,看到了萧十一郎的书,惊讶地简直合不拢嘴:“咦,大盗萧十一郎居然还会看书?”
萧十一郎淡道:“嘴巴张这么大,小心以后都小不回去了。”
杨开泰偷笑出了声。
风四娘死死抿着嘴,怒瞪杨开泰。漂亮女人一定都要有双会说话的眼睛,如今风四娘已经所表达的意思,已让杨开泰瞬间闭了嘴。
杨开泰神色惊惶失措:“不、不是的,四娘,我没有在笑你,你、你听我解释——我没有……”
他说到这里,嘴里就被风四娘塞进一个苹果,余下话语戛然而止。
这回轮到萧十一郎大笑了。
他似已忘记浑身伤痕,笑的十分高兴。但他这一笑,又很快痛的眼角抽搐起来。
风四娘手忙脚乱拍着他的背,最终说话依然不大好听:“笑个头啊笑,你都成这鬼样子了,小心笑死。”
萧十一郎良久才缓了下来。
风四娘眼中哀恸无人发现。
面对自己喜欢的人,还要关注他最在意的那个人,又有什么能比这更难受呢?
风四娘道:“连城璧呢?那个疯子怎么不照顾你?”
萧十一郎拿回书:“巡游商铺去了。”
风四娘精致的眉已竖了起来:“哪有人在元宵节去巡游商铺的?疯子就是疯子!”
萧十一郎蓦然抬头:“你说什么?”
风四娘跳了起来道:“喂,我说你反应不用这么大罢?我一直是骂他疯子的,你用得着……”
萧十一郎紧紧拽住了她的手:“你说今日是元宵?”
风四娘一愣。
她将手掌贴到萧十一郎额头上,被他“啪”一声打掉。
杨开泰迅速握过风四娘的手,也被她“啪”一声打掉。而后风四娘风情万千地白了他一眼:“怎么,你不会是被连城璧迷晕了头,连今天是元宵佳节都忘了吧?”
萧十一郎嘴角笑容已经敛下。
他眼中眸光跃动,脸色愈发煞白,忽然也无力瘫在床里。
——是他太大意了!
连城璧又岂会放弃水月楼之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