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露。”他只是很顺口就说出这个名字,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棂走入这个空寂的房间,没有人应。
伸手习惯性捂着嘴,黑色的刘海容易阻碍视线,他不怎么在意。有些事他一直想不太通透,旅团能从流星街完整挣脱出来并且成功得到出入权,是他一开始就定好的目标。
当然最重要的是那几份关于他跟旅团成员的原始资料,也从贝贝街的资料库里抹去,这是他答应带执法队进入流星街的条件之一。
贝贝街存在的原因从来不像外界想的那么简单,做为人才辈出的聚集地,他们协助十三号街管理艾斯米只是付出极少的一小部分力,贝贝街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流星街上面,谁也不清楚贝贝街朝流星街撒下多少颗钉子。
“应该是一个庞大的计划,仅仅针对的是流星街,如果是毁灭,不该是这种手段,贝贝街为什么那么热衷于收集流星街的内部资料,这已经超出某些界限了吧。”他望着窗外,月光外的黑暗没有止境地延伸,脑子里总是本能去计算,去寻找逻辑性的轨道以摸测到正确的答案。可那些清蒙白茫的月光却让他有些分神,计算外,脑子里某个一直崩塌的区域从来就恢复不回来,他莫名其妙地想起布西亚花、天空、茶、红绳,祝你好运跟……她的眼睛。
“三年前……”他有些怀疑自己从来不出错的记忆力,西耶娃一家的尸体是飞坦亲自检查的,以飞坦的眼力,有活人绝对漏不过去。
他微眯着眼,眼瞳里的黑有些阴凉,“那现在的米露是谁,不,以资料来看她是米露没错,虽说是失去了以前的记忆,不过贝贝街的念能力也太齐全了吧,能让人起死回生吗?虽然米露看起来身体一直不太好,但能活过来就代表真的有那种念能力存在。得到越多付出的代价就越大,不知道那个念能力者付出什么代价才让她活过来,下次问一问她。”对于陌生的念能力他永远保持着最单纯的贪婪与好奇。
几乎是被赶出来家门的某人完全没有自己被赶出来的自觉,对他而言当时只不过是时机不太好,在那种情况离开才是将损失降到最低的最好选择,至于米露乐不乐意他回去这件事他完全就没考虑过。
“不过她怎么知道我是库洛洛鲁西鲁?”抓起一本书翻啊翻,边翻边继续纠结这个让他好奇的问题,下次再问问,反正她的弱点多到闭眼就可以抓到一大把,这次不告诉他不代表下次不告诉他,威胁应该会有用才对。
想到她蓝得很有收藏价值的眼睛心情就变得不错,手中的书又翻过几页。
像是计算好每一步距离的脚步声在房门外响起,房间里只有两根蜡烛,几十本书放在烛光边,他听到有人在门外唤他,“团长?”
每隔三秒手指就轻翻过一页书,他淡淡地抬起眼皮,眼下有浓浓的阴郁,平静地对门外敲门的人说:“我不用,派克诺坦。”
听到高跟鞋又原地返回直到消失在这栋房子中某个深处,他才低头继续看书,黑色的眼睛里有一层光线拓印的朦胧。不到一会,将书合上顺手往旁边一丢,烛光摇晃几下,他伸手捂上眼睛有点小困惑地说:“为什么还是睡不着?”
失眠症严重到超出他的预估,人的身体再强都有一个极限,如果不想犯错那就要保证身体随时处于一个比较完美的状态,失眠已经严重拖累这种状态。
“如果米露在会改善很多。”她在时,几乎不会有这种困扰,可是现在带着她无疑是一个很不合理的决定,必须还得再等等,在旅团站稳脚跟前。
有时也想要不把她杀了,不像玩具也不喜欢她变成收藏品,弱得毫无价值可不见了又觉得很可惜,说是他的女人也不像流星街那种相处模式,该说在流星街里很难找得到她弱成这样的人才对。
沉思似的望着那些蔓延进来的月光发一会呆,他起身随手将椅子后的棕呢色长外套穿上后,推开虚掩的窗户跃出去。
烛光让风吹摇着,没有熄灭继续燃烧,烛光旁丢到最上面的一本书封面赫然写着《本世纪最有效的七十种失眠症治疗法》。
派克提着袋子走回一楼,楼下几个旅团成员都各占一隅自个打发自个的时间。
“派克,团长还是不想吃饭吗?”坐在窗前,挡住月光占去老大一块地方的富兰克林语速缓慢地问。
“恩,而且我发现团长的失眠症似乎比以前严重得多,这一个月来团长没闭过眼。”派克将没开封的食物放到楼梯上,望着只有月光笼罩的一楼,眉间不经意地蹙起,还有团长刚才叫她……派克诺坦?
“不是吧,团长不睡觉就算了,可连饭都不吃难不成是生了什么病或受到诅咒?他最近几乎就只喝水,这样下去团长都快成仙了。”芬克斯坐在石条上,深邃的五官及怪异的眉骨在阴暗中有些狰狞,他正在大嚼薯片,咬得咔咔响,完全无法理解有饭吃的家伙为何宁愿跑去喝水。
“你才成仙。”玛琪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抬起包裹着中长旧袜的脚就往芬克斯身后踹。
芬克斯滚到一边,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薯片含糊地朝玛琪威胁,“玛琪,小心我揍你。”
“派克,舀些果汁试试看,只靠喝水是不行的。”富兰克林慢慢地蠕动嘴唇向她提建议,四四方方的脸上僵硬得像只剩下一块修补得破破烂烂的面皮。
“好吧,我试试看。”派克转身朝正坐在门口的信长说,“信长,给我一罐果汁。”
信长一只手掌舀着正在擦拭的武士刀,一只手从一边的购物袋里搜出一大罐果汁,看也不看就往她丢过去。
派克快速地抓住果汁,然后又上楼去,红色的高跟鞋每跨一步都是计算过后的精准距离,已经习惯了这种对于黑夜的人最安全的走法。
她来到那间房门外轻轻地朝关上的门里唤,“团长。”
一片静默,幽深的走廊里只有自己的声音淹没在薄冰似的月光下。
派克犹豫一下,才伸手推门,“团长,我进来了。”
还是没人应,她推开门看到还在流着泪烛的蜡烛及烛光边叠得有些乱的书籍,而那个本该坐在桌边的年轻男子早已不在。
站在门口一会,派克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果汁,才轻合上房门走开,哪怕那个人不在房间里她也走不进去。旅团的成员都知道,团长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精神洁癖,他很讨厌别人碰他的东西,哪怕是一本书或一支钢笔。
不过团长怎么会突然叫她“派克诺坦”,在旅团里一般来说都很少全名称呼,以前他也只叫她“派克”。
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前,派克开了果汁对着窗户外的月亮喝起来。她永远不会知道,在那间空荡荡的只有烛光影影绰绰的房间里,在那一大沓治疗失眠症厌食等心理治疗书籍的最下面,垫着一本毫无逻辑可言的大众货,有三个错别字,十一组错误用词,漏洞百出得一点价值都没有的书。
在那本叫做《哄好你的女人》的书里,第七十一是这样写着的,“记住,对男人来说称呼什么也许不重要,可是女人的脑子永远是来自异星球的不可理喻,永远不要轻易称呼别的女人的小名或者使用过于亲热的称呼,特别是当那个‘别的女人’还对你有好感时。”
艾斯米在黑夜下温柔而平静,鸀协改良的发光植物在各条大街上发出不遮星月的朦光,花香含蓄而清缓地溶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里。他隐在每个阴影中稍无声息进入贝贝街,对他而言,要计算出十三号街的换班空隙不是件难事,难的是守在街口的,那个叫哈里斯伦德的老头子让不让他进去。跟那个老家伙发生冲突,对现在的他而言太不划算。
当那间小诊所阳台上落下好几朵紫藤铃花时,他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回头冷冷地看向阳台,真是出乎意料的决定,就这样什么也不做任他侵入?
熟门熟路跃进那个种满大罗红花的院子里,月光花的光粉漂浮,美丽得虚幻。
直接踩着墙从二楼的窗户跳进去,这里的布置实在是太松懈,有门没门基本上没差别。
空气中淡淡而含有某种温度的香味让他一直紧绷的神经有一刻放松,他很熟悉这种味道。走到房门口自然地推门而进,这里的月光柔和得少了冰凉的霜白,床上的她像只小动物一样蜷缩在被子里,被子外只看得到那头银灰色的短发散乱在枕头上。
站在床边捂着嘴想了一会,看起来软绵绵的样子,要不要现在就连人带被子抱回去?想了一大堆方法都有明显的漏洞,这个时间显然不合适。
她翻个身,双手抱住旁边的茸毛熊,蹭了蹭熊脸一脸满足继续沉睡。他捂着嘴站在一边用一双比黑夜还深沉的眼睛看着,表情有让人说不出的发毛阴冷。
将放在嘴上的手松开,然后弯身伸出手指抓住那只熊的熊耳朵轻轻一拽,感受到阻力,对方死不松手还抱着。他没啥表情用上巧劲再拽,将那只可怜的熊拽出来,还在睡眠中的某人伸手习惯地在床榻上乱摸一阵,结果摸不到她的抱抱熊后就将被子收拢收拢,抱着被子睡觉。
好松懈,虽然已经看习惯这种迷糊劲,可是她能以这种样子活下来也实属奇迹。
心态很正常地将手中那只熊丢到地上,然后脚一踹就给踹到床底下,这种布娃娃他看不惯。
其实就某方面而言,这个不到十七岁的少年幼稚起来比他的同龄人还要让人无语。
他又站了一会,才想起什么用手摸摸那头柔软的头发,理所当然地叫她,“米露,起来做饭,我饿了。”
睡觉的人没反应,抱着被子完全不甩。
“果然一睡着就很难叫醒,这种样子很容易怎么死掉都不知道吧,起床了。”摸头发的手自动移到她的脖子上,想掐醒她,只要窒息,她就会醒得比较快。
手还没用力,那双浅蓝色的眼睛就睁开,浅浅的蓝色里是失去焦距的茫然。
他收手退到一边,看着她从床上爬起来,穿着一身花朵睡衣脚步飘忽着跟他擦身走出去。
“这根本完全没醒。”他轻呼了一口气,有些无所谓将手放在衣袋里,跟上那个在黑夜中纤细得有点不真实的身影。
在下楼梯时她还一脚踩空,身后跟上来的某人自然而然伸手提着她的后领,给她矫正楼梯位置。看着这个迷糊得要命的家伙,他眼睛一片平实的黑色中多了些许难得的笑意。
可惜下了楼梯后她没往厨房走,而是打开落地窗跑到院子里开始浇花,动作自动得很有规律感,蓝色的眼睛里完全没有一点清醒的光芒,还一副梦游的样子对一堆大罗红花说:“你们要快点开花,你们都很漂亮,像美人一样漂亮。”
站在落地窗边的人对这种场面突然有些无语,他微抿着嘴,有些无聊地看着那些花,“这些东西又不能吃。”
浇完花她又梦游一样飘忽忽的无视他擦身走过,本能走向楼梯那边,估计是花照顾好了就打算再去睡觉。
“米露。”他站在原地有些无奈地叫了她一声,安静而隐秘的黑夜给他某种放松感,今夜的他没有那么多冰冷的面具,只是单纯得像某些累了就回家寻找食物的动物一样。
前面走了几步的人停下来,似乎有些疑惑谁在叫她。她回头,眼睛依旧温顺茫然得没有任何攻击力,然后她看到那个站在窗边的人影,有些不解歪头想了想,接着自然地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回来了,兰斯。”
回来了,兰斯。
渀佛他们之间发生过的那些剑拔弩张都不曾存在过,他也只不过刚出去半个钟头闲逛回来。
他因为这个笑容有些愣,却发现对方根本没睡醒地继续念叨,“兰斯,冰箱里有甘菊的花草茶,睡前记得喝,安眠效果比较好。”
边说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又往楼梯上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二楼幽暗中,他才低头望着脚下的原木地板,曾经赤脚踩过无数次,因为这种地板的凉度能让他保持最大的清醒,在贝贝街这个四处是敌的环境里,必要的警醒是不可缺少的。
走向厨房打开冰箱,熟悉地从那个固定的位置舀出那壶安眠用的花草茶,然后靠着冰箱门一边喝着一边望着那一大片倾泻而下的月光,静谧而美丽。看了许久,长长的刘海有些阻碍视线,他顺手往后扒拉一下,精致的逆十字在头发后若隐若现。
在踏出这间房子前他笑了,不加掩饰的笑容可爱而干净,他觉得,只要是想要的就要伸手抓住,哪怕抢夺也只是一种手段而已。
跃上房顶,风声变大,与坐在屋脊上那个戴着草帽叼着狗尾巴草的男人面对面走过时,他依旧只望向前方。
梅雅将草帽压低,遮住自己眼里的杀气,那个不漏一丝破绽的小子走得真嚣张。哈里斯,你真的老年痴呆了吧,放这种疯子进来闲逛,你不吭声,整体街上的人都不能动手啊。
梅雅忍不住对着下面房子里某个睡得毫无防备的,没有防狼意识的少女苦哈哈地抱怨,“米露,你这次真的捡回来一个超级大麻烦,这种来自流星街的家伙,一旦执着起来可是很疯狂的。”
而在隔天早上,还呆在基地里的几只蜘蛛都知道了他们团长一个怪异的决定,当众蜘蛛面面相觑地看着他们的领导者挂着黑眼圈笑得很诡异离开时,终于有人忍不住跳起来。
“团长的女人,强不强?”窝金兴奋得挥着拳头说。
“强。”信长有气无力说,“估计在谁最弱的比赛中,没人能比那女的强,团长怎么会看上那种家伙?该不会团长受到诅咒或者饿晕了……玛琪,你踹我干嘛?”
“不要质疑团长的决定。”玛琪手指尖勾着丝线冷冷地对他说,不过她转身时也止不住嘴角抽搐,团长真的饿晕了?
此时在贝贝街,大罗红花的主人刚从床上爬起来,她费力趴到地板上将掉到床底下的抱抱熊捡回来,一边捡一边疑惑地说:“奇怪,我睡礀是不是越来越差了?怎么把熊弄到床底。”
不过昨天晚上竟然梦见兰斯回来了,哎,也不知道那小子有没有好好吃饭和睡觉,希望他一路顺风。
阳光暖和,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