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不能责怪农民见识短浅，千百年来那个农家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终日苦做，却依然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 ]【 尤其是从大跃进至特殊时期那些年，谁家没闹过饥荒？一到青黄不接的季节，有多少人家吃了上顿没下顿，整日为粮食发愁？所以那个农家都在盼着自己的子弟有出息，盼望闺女找个好丈夫，一辈子丰衣足食，平安健康。这本来是生活中最基本的愿望，并不奢侈。
但由于农村的偏远闭塞，政府重视得不够，更重要的是建国后多年以来所实施的政策－――政治挂帅，运动不断，发展生产视为走资本主义道路，严重限制了农村的经济发展，以至于农村的落后面貌难以改变，基本上保持原始状态。
一个村子往往三年五载也难以有一个有出息的。所以当镇里办了几家厂子，在各村的农家子弟中招工，真是令农民喜出望外。但是，厂子招工的名额有限，报名的人多，这时候，就不是看人的素质，而是看社会背景。这种现象，炎黄国历来如此，无论什么样的机构都是这样，上行下效，这也是多年以来政治**，国民素质低下，到处脏乱差的原因所在吧。
好的工厂，好的工种都被地方上有些势力的官员子弟或亲属占据了，而砖厂的活多半都是既脏又累。从挖土，和泥，出坯，到装窑，烧窑，出窑，没有一件轻巧活。只有晾晒土坯，苫草帘子算是比较轻松点，可工资也要低得多。纵使这样，为了能进厂子工作，为家里赚点零用钱，农民还是剜门子盗洞，求爷爷告奶奶，踏破了招工办公室的门槛，但还是有许多不能如愿的。【 ]【
众多的竞争者中，有一位姓周的姑娘，家住欧庙镇以东十五里的周家村，那是一个不足六百人的小村子，走直道去北砖场也有三十里路。周姑娘名叫周慧敏，家里有姐妹兄弟六人，父母体弱多病。周慧敏今年虚岁二十，在家中是老大，每日帮着父母忙完地里忙家里，辛辛苦苦地支撑着一家的生活。
当周慧敏听说镇里开办了几家企业，正在招工的消息，着实兴奋了一阵子。可跑了几趟招工办，不是被告知名额已满，就是吃闭门羹。周慧敏的心凉了，她明白要想办成一件事，没有硬实的亲戚是不行的。她暗自叹了口气，打消了念头。晚上睡觉时，不禁又想起了招工的事，就有几分辗转无寐的感觉。想出去工作的念头不时折磨着她。
想了挺长时间，周慧敏突然想起去招工办的时候，好像听人说过北砖厂的厂长是苏家村的苏有朋，这个人不是自己二姑父的表弟吗？前些年去二姑父家串门时曾见过一面，感觉为人挺热情的，何不去找找他？谁说不是什么实在亲戚，可俗语说得好：谋事在人，出口三分利。即便不行，自己也没搭什么，不如明天就去试试，管他行不行呢。主意打定后，周慧敏就安然入睡了。
第二天早饭后，周慧敏换上了那套只有年节才穿的半新不旧的天蓝色涤卡衣裤，用了点不是每天都用的雪花膏，对着挂在箱子上边的大镜子前后照了一遍，感觉衣服挺合体的，素淡之中透着雅致，自己挺满意的，就跟邻居家借了台自行车，告诉父母说要去镇上一趟，可能晚些回来。然后就推车出了院门，骑上车子直奔北砖厂。
那是一段车辙很深的土路，路面坎坷不平。一有汽车驶过，尘土扬起两三米高。周慧敏在灰土暴尘的路上费力蹬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才到了北砖厂。此时砖厂招工已经结束，工人们正在修建厂房。砖厂设备业已运到，暂时堆放在院子里，用苫布苫着，等待安装。
周慧敏将自行车停放在守卫室门前，向门卫打听苏厂长在哪儿。“喏，往前看，站在工地边上指挥的那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挺高个子那人就是。”周慧敏顺着手指方向看去，一眼就认出那个高个中年汉子正是她要找的人――苏家村党支部书记兼任北砖厂苏有朋。当时他正吸着用学生用过的作业本卷的纸烟站在工地上嚷嚷着，看那意思是嫌工程进展太慢。周慧敏快步来到近前，甜甜地叫他一声表叔，说明来意，他连正眼都没瞧姑娘一眼，就眼瞅着工地，大咧咧地答复道：“现在员额已满，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说完就不再理会周慧敏了。
心灰意冷的周慧敏推着车子一步一步地往回家的路上走，想着心事。快到苏家村时,她觉得应该顺便去探望一下二姑母，一晃又半年多没见面了，怪想念的，何况自己也有点口渴，到那里喝些水，歇歇腿再走。
周慧敏和她二姑拉了一会家常，二姑父回来了，拎筐里装着几样青菜。周慧敏给二姑父问过好，二姑就将大侄女去找苏有朋的事说了。
二姑父道：“这不白扯嘛。苏有朋是我的亲姑舅兄弟，我寻思这砖厂守家就近的，就跟他说想让他给你大兄弟拴柱子找个活干。可他也学会打官腔了。什么人员满不满的，公家的厂子就是那么回事，多几个人算个啥？这不嘛，我出去摘点菜，再把大公鸭子杀了，中午找他来喝顿酒，事情也许就成了。正好大侄女来了，就顺便在这儿吃午饭。等那小子喝酒高了兴，备不住连你的事都能成。等我先把鸭子杀了，就去砖厂找他过来。你帮你二姑预备着。”说完先卷颗烟抽上几口，拿起菜刀剁掉鸭头就走出大门。
墙上的老式挂钟刚敲过十一点，就听见有个粗声拉气的声音来到院子里。“这事儿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什么都得听工业办的。人家不同意，我一个小厂长有什么法儿？这顿酒饭恐怕得白填护兄弟了。”
听见苏有朋的声音，二姑母赶紧接出来，满脸赔笑道：“看兄弟说哪里话？你和柱子他爹是亲姑舅哥们，办不成事儿就不能喝顿酒吗？快别说外道话了。先洗把脸好进屋吃饭。今个嫂子我也陪兄弟喝上两盅。”当二姑母出去迎接苏有朋时，周慧敏赶紧将洗脸盆涮干净，打了多半盆清水端出来放到方凳上。
苏有朋见一个十分年轻漂亮的姑娘给自己打来了洗脸水，心里挺高兴，不禁从头到脚打量了姑娘一眼，感觉这个高个子的姑娘也就二十来岁，有点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就问表嫂道：“怎么你家来?了？”
“你瞧，光顾着唠嗑了，就忘了给你介绍：这是我的大侄女，大名叫周慧敏的。你以前见过一回的。刚才她不是去北砖厂找过你吗？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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