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来,直至大唐国境,白衣人才缓了缓脚步。虹月低头,自顾自地慢慢跟在白衣人的身后,不见白衣人早已停下,险些撞上白衣人。
“虹儿,你还在担心漠尘吗?”回身轻问一句,却见虹月双眸微微一黯,螓首垂眼,道:“漠尘……漠尘是因为我,才和武一对决的,他现在生死未卜我却还在枫情阁赏花玩乐……虹儿……不该这么做的……”
白衣人亦是垂眸,看着本是明媚的少女脸上多了一丝愧疚,在不经风霜之下,竟是如此醉人,不禁轻轻撩开她额边因方才的打斗而散乱的一小撮长发,绕到她的耳后,柔声道:“虹儿,你不用担心,我想单凭他林漠尘身怀的功力,却也非是那个武一可以轻意打败的。更何况,有你挂心,想来林漠尘也不会败落到何等危险地步。”
少女红唇微张,已是抬眸注视着面对自己的白衣男子,毫不避讳地看着他,说:“我相信漠尘不会有事……只是……云霄,你为什么说有我挂心漠尘,漠尘就不会有事呢?”清俊的眼眉依旧含笑,折扇别腰,他渐渐低身,对虹月道:“也许,我若是他,亦不会轻意败北。”修长的指节轻轻一托,将虹月娇嫩欲滴的脸颊抬起,陆云霄垂首微微一偏,竟是吻上虹月的左颊。
一朵红云瞬时飞入虹月脸上,虽不知此为何意,可是虹月还是愣得满面通红,嗫嚅退上一步:“云……云霄,你这是做什么?”
“虹儿,你该记住我的,我便不会让你轻意忘记。”陆云霄放开手,转身握扇,却是凝神以对他身前之人。
足踏生烟,气劲横扫,数声惊爆震天裂地。只见滚滚烟幕之后,赫然一道艳红的身影乍现,犹为醒目。火红的发,火红的衣,就连烟幕过后的双眸,其中亦含着一股灸热的炎流,似要噬人心魂。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她留下,要么你也留下。”柳腰婀娜,更带红枫之玉两两轻碰,击出清脆之声,只是来者手中的爪剌却多添了几分肃杀,令人不得不冷直了腰板,严阵以待。然而就在虹月抬头之际,睁大眼睛,竟向来人招了招手,道:“是你啊,漠漠。”
柔和的光,炫白的扇,却在林间映射出完全不同的事物,仿佛这一刻,扇才是阳,光从自扇而发。白衣男子站在这股阳光之中,似林中山神,虚无却又真实存在。看不清的面容若隐若现,照得来者心中微微一凛。
“漠漠,你说什么?难道……你也是来追我的?可是……酒上不就只有三个人吗?为什么……你会知道呢?”虹月一语点破,惊得苏漠漠当场一喝,道:“不许叫我漠漠,叫我二阁主!”如此一喝却是说穿了心机。陆云霄暗自好笑,虽然眼前之人乃是绝世高手,不过这一开口就是自暴来意,不觉多生乐趣,免不了多说上一句:“姑娘也偷听了,却要拿在下顶罪,这可有些说不过去啊。”
“少说费话,看招!”见自己心思难藏,苏漠漠一哼,也不再遮遮掩掩,直接身形一幻,向陆云霄急攻而来。
林外,亦是烈阳当头,不见此战开端。
氤氲雾气,朦胧的睡眼睁开,林漠尘只觉所处之境不尽真实。云海辅地,白雾飘渺,蜿蜒的阶梯,还有模糊的人影。
是谁?
一步一阶,登上不见尽头的石阶,脚步重了,心头乱了。眼前的人却仍是侧身高处,虚空飘扬的裙带,肩头款款的流素,以及渐渐清晰的面容。林漠尘伸过手,停了步,只见云雾中的人缓缓回头,脉脉地望着自己,樱唇张阖得有如飞花,亦是如此虚幻。
只是,这是他熟悉的,是他日夜期盼的,是他恨不得此刻就将眼前的人拥入怀抱的。原来失去之后,珍惜的远远不只有她的面容。可就在林漠尘走近之时,所有的想法都在看清她的一刻,蓦然停止了。
红艳的身影,绯丽的长裙,转身间,却失了往曰天真的笑意。泪,珠连而落,玉碎得令人心疼。
“漠尘,原来……我还是孤单……”
“没有,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永远陪着你!”来不及的一记拥抱,将流泪的人儿锁入怀中,然而她的身体竟是如此冰冷,轻触的指间令林漠尘猛然一怔,顿时满怀悲怆。
她没有消失,消失的,却是自己。
云阶上的少女还在,不在的,却是自己,那方才的话,是否不该那般轻意地说出,不知伤了谁人的心,弃了谁人的泪,徒然成空。
“林公子……”
再一睁开双眼,所见的亦是如雾的水汽,环绕周身。但眼前的人,却是……
“林公子,你无恙?”轻声如吐珠玉,兰香四溢,寻卿靠近林漠尘,唇齿间犹带一丝冰凉的气息。只是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暖,尽管寒气近逼,却不感一丝不适,相反,映那清秀的面容,更让林漠尘一觉心跳加速。
然,林漠尘身一动,却听身下水声,低头一看,一时惊得抬不起头来。所谓水温其下,一身清明,更论此水一股药香,乃是精心浸泡出是药浴之水,所以……
“寻卿姑娘,我……我……”林漠尘将十分想问的一句“我为什么光着身子”压下了喉咙,转为一句低喃:“我怎会在此……”寻卿见着林漠尘一脸的红涨,竟是羞得连方才因一阵梦境猛然握住她的手也未发觉,开口笑道:“那林公子可否先放开我的手,再让我解释呢?”
“啊……啊?!!”惊觉自己尚自紧握着寻卿的手,林漠尘“哗啦”一个起身想要退上一步,才发现……
“林公子……你别乱动啊!”寻卿虽是说出此话,然而林漠尘已是半截身子摔出了浴桶,就差一步“白露寒霜”……寻卿心头一急,挥袖一送,已将林漠尘拉回了桶内,然而此刻却已是转身背对着林漠尘了。
“哈,姑娘的医术不但高明,连身法却也是一流啊。”房门一开,曲阳含笑而入,拂袖间,门闭气窒。林漠尘一见曲阳手指着他道:“阿阳……你、你……你们这到底是做什么?!”
“救你啊,你身中此刀可是命在旦夕,险有我和寻卿姑娘这般医术高明的人在你身边,不然等我们将你救下问竹峰,你的魂早就下了九泉酆都了。”说完支手一请,曲阳笑对寻卿道:“还请寻卿姑娘一现妙法,助漠尘一恢伤势。”
“呵,曲公子见笑。”寻卿微微一笑,回身间气一凝指,不多言,寒霜之气聚指间,冰蓝霜华大盛,竟然将整个屋子都结起霜晶。林漠尘尚在讶异之时,却听寻卿喃呢之音,宛若仙乐,更是让体内真气顺势澎湃。一股自天地初生之力入五腑之内,林漠尘渐渐闭目,随声音打通周身筋脉,不觉一身清爽。
“众生华,天归命。九妙玄音,灵泉引。”寻卿再念咒语,寒气更深,却不见桶中之水成冰,反是化雾散起,如若受热蒸发,自桶中源源不断地窜入林漠尘体内。而一旁的曲阳见得此景,心中虽有惊诧,然而真正的心思却不在此,只是侧目视外。拈指收臂,护于胸前,寻卿运起自身真元,一助林漠尘痊愈伤势。再看林漠尘将桶中药材药力全数吸收,面色亦变得红润光泽,伤口结痂。同时,那结实的胸膛其中气蕴饱满,更是冲斥着一种男子应有的雄浑与力量。
只待寻卿收功,曲阳当即丢过几件衣物,砸在林漠尘脸上,然后连忙拉过寻卿的手,道:“有劳寻卿姑娘,至于这最后一道工序,想必就不用你代劳了。我陪姑娘出去透透气?”
“可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他身上的伤口,待我查看之后再行离开也不迟。”寻卿正欲上前,曲阳一抬眉,将寻卿再是一拉,而后转身站在她的面前,笑道:“我想经秋儿那一次之医治,便知姑娘你医术甚高,连我这个行医出生的医者都有些望尘莫及,所以,姑娘何必对自己没有信心?来、来、来,曲阳尚有要事予寻卿你说,还请寻卿随我出去一会儿。”
回头不忘向林漠尘使了使眼色,曲阳这才将门一合,独留他一人在房内。而头罩衣物的林漠尘坐在桶中半天都未回神,只是自衣缝之中但看举起的双手,颤颤地呼出一口气。
还好这是梦,还好……自己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