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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代时,远嫁乌孙的细君公主不习惯塞外的生活,作《悲愁歌》遣怀,歌里唱到“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以马车载着毡帐逐水草而居,哪怕是突厥王庭所在,亦是城郭与毡帐并存。
我现在所在的银帐,就是一顶穹庐帐。
一睁开眼睛,就能望见穹庐之顶精绘的九重天幕,一层层延伸,云纹图案精美斑斓、祥光环绕。帐中悬狼头,挂宝刀,陈设简单而不失尊贵,处处彰显贵族男儿的气息。
清晨的阳光,透过帐顶的天窗照进大帐,一道道光柱里,有细细的尘埃在舞蹈。
我悄悄掀起帷幕,往那边卧榻上望去,发现燕都已经不在帐中。这时,一名侍女走了进来,我慌然垂下帷幕,脚步声渐近,一个清甜的女声,“木姑娘,你醒了吗?”
竟然是阿依丽的声音。
“阿依丽。”我掀开帷幕,果然是那美丽的异族女孩,她垂首立于一侧,金黄的辫梢垂于丰满的胸前,长而翘的睫毛轻颤着,宛如翩跹蝴蝶,她的手中捧了一套宝蓝色的衣衫,精美繁复的花纹,分明是突厥女子的衣衫。
见我掀帷,她冲我微微一笑,道,“木姑娘,请您换衣衫吧。”“这衫?”她恭敬的答道,“衣衫是王爷吩咐我送来的。”我想了想,再着汉装藏匿于燕都帐中,确也不方便,于是起身,依言让阿依丽帮我换衫。
“阿依丽。”我吞吞吐吐,有些迟疑该如何开口。阿依丽眉睫低敛,十指纤然灵巧,她替我仔细系好腰带,轻声道,“你放心,王爷吩咐过我,不该说的,不能说。”
“呵。”我浅浅笑了,又问,“阿依丽,你不是在公主身边的吗?”
她答道,“我想留在王爷身边。”我一愣,心想,一定是她汉语不好,所以表达错了意思。瞄瞄四下无人,我轻声问道:“他将你从囐哒掳来,让你由尊贵的公主沦为一名侍女,难道,你不恨他吗?”
“恨。”她喃喃自语,似乎,正在思索这个词的含义,却又摇头,“我不恨。”
“为什么?”
“燕都王曾经救了我。”
“哦?”我不禁讶然,突厥与波斯联军消灭了囐哒几十万铁骑,让一个曾经称雄西域的国家从此灰飞烟灭,而亡国的公主,却对我说,她不恨她的敌人?
“兵败后,我被波斯王子贺尔米斯达掳走,那畜生当着宫女兵士的面非礼我,他将我如靴底的污泥一般任意践踏,是燕都王从他手里将我救下,保存了我这亡国公主最后的尊严。
当我俯在地上悲泣时,他站在我面前,向我伸出手来。
我仰首望他,仿佛看到了翱翔在蓝天上的雄鹰。
他的腰间挎着镶金嵌玉的宝刀,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头,碧绿的眼珠赛过拉瓦湖的湖水,他的脸比天神还要漂亮,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他救了我,让我的命运,因他而改变。”
阿依丽说话的语速极慢,常常要停下来思索心中的话该如何用汉语表达,但是,她到底还是说完了,那张清丽绝美的小脸,写满了对燕都的依恋与倾慕。
爱,真是一种奇妙的感情,哪怕那人,曾经率领铮铮铁骑,亡了她的国家。
--------------------- 我们 都是等爱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