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别有用心的问候

目录:从知青到中南海秘书:黑月亮| 作者:零下| 类别:历史军事

    (.com)    第二天,朴凡起了大早,匆匆扒了两口早饭,扔下饭碗提起包就出了家门。

    他昨天深夜就想好了:在今天的常委会之前,必须把程道义和秋光的谈话记录重新整理抄录一遍,分别在会前呈送给程道义与秋光审阅。这份谈话记录太重要了,不仅决定了程道义的归宿,而且很可能还要决定下一届市委领导的产生来源。更重要的是,经过这一夜的思索,程道义的想法是否有改变?或者是否有一点点改变?是不是在将讲话报送中央前,有的话再留有一点余地?还有,秋光部长的看法是否有改变?或者是否还有什么修改的地方?——这种情况过去经常发生的。如果一旦这份谈话记录呈送上去后,俩人都完完全全的、彻彻底底的失去回旋的余地。

    望着急匆匆甩门而出的朴凡,妻子卢华狠狠的瞪了朴凡背影一眼。她正在给两岁的女儿换衣服,准备带女儿上班——她的单位里有托儿所,可以上下班带着女儿,这给她提供了不少方便,也增加了不少劳累。

    卢华心里有点忿忿不平:嫁给这么一个男人,虽说才华横溢,官运享通,几年前部队转业时才是个小小的,矮矮的副连级,行政级别二十一级的干部,仅仅三年就成了个正处级——要知道,那可是多少人几十年拼命的爬呀爬呀,爬到头发花白了也没能爬到的级别,而且还是市委书记的秘书,这让她周围的人羡慕极了,到处可以听到奉承的话,可以看媚熠的眼光,甚至连单位的领导也常常问寒问暖给于七分关心,三分照顾。连托儿所里的阿姨都会对女儿说:你爸爸在市委工作,很了不起的。女儿听不懂,回来牙牙学语的对朴凡说:你爸爸在市委工作,很了不起的。朴凡听后哈哈大笑。

    可是,卢华却一点也笑不出来。这对她来说,纯粹只是表面的光鲜荣耀,实际上却是苦水难咽。房子远处郊区,还是一室加半间,女儿连个小床的地方都放不下,不象朴凡的哥哥朴素,当秘书才四个月就分得两房一厅的房子。还是徐汇区的好地段。朴凡的工资才是七十元钱,奖金还不如自己的多。市委每月的奖金才十二块钱,自己单位每月的奖金三十多块钱。唯一多的是过春节时,不知那里来的人——卢华几乎一个也不认识,都是在半夜里开着车送来鸡鸭鱼肉,阳台上堆满了吊满了宰好的鸡鸭和腌肉,浴缸成了养鱼池,半年都吃不完,害的她只好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脸盆里放两条鱼,给楼上楼下左邻右舍送去。最可气的是,她的这个男人的工作都是不顾家的工作,都是不把家当家的工作。当新闻记者,象风一样刮来吹去,家里是旅馆饭店,值夜班、出差、突发新闻深更半夜归来,隔三差五离家,当秘书,更象影子一样晃来闪去,家里连个鸟窝也不象,飞来飞去,开会开会再开会鸟还知道天黑了回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个离了婚带个孩子的女人。比如说,那抄水表和抄电表的两个女工就都异口同声的对她说:你一个人带着这么小的孩子过,真不容易啊!

    也难怪,她们抄了两年水表和电表,从来没见过家里还有个男主人。家里几乎是每一件事,从买菜烧饭搞卫生带孩子,到交纳水费电费煤气费;从人情事故,礼尚往来,到邻居关系,照顾父母,哪一样不是都要自己去做啊!自己还要白天上班,晚上去读电视大学,拼那张该死的大专文凭,否则连工资都不给加。好在卢华不是那种唯利是图,爱财爱物的小市民女人,她是个那种霹雳嘴巴豆腐心的女人。她理解自己的丈夫,她很爱她的丈夫,她知道自己丈夫工作很难很辛苦,也很不容易。她愿意用单薄的肩膀挑起这副重担。她记得自己母亲曾告诫自己的那句话:作为一个女人可以柔弱,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必须坚强。好在到年底女儿三岁了,自己就可以轻松一些了。因为,那时女儿可以送进上海最好的全托幼儿园——宋庆龄创办的中福幼儿园。能把孩子送进中福会幼儿,在上海可是一件天大的难事。那是一所上海条件最好,师资最好,教育最好的幼儿园。进这个全日制的幼儿园的孩子家庭,必须在三个条件之中居一,一是市委市政府领导的后代,二是享受老红军资格和待遇的后代,三是全国劳动模范的后代。其它,再有钱再有名再有地位,一律免谈,丝毫没有余地。幸好,卢华的父亲是在一九三七年七·七事变前参加革命的上海地下党。因为,按照党的干部一刀切的管理条例,一九三七年七·七事变——也就是抗日战争前参加革命的干部,全部享受红军待遇,差一天也不行,也就是说,必须是一九三七年七月八日凌晨参加革命,也不能享受红军的待遇。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前参加革命的都是抗战干部,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前参加革命的全算解放牌干部,差一天待遇就差一个大大的级别。因为这一刀,多少干部都偷偷的去改自己的履历。因此,卢华的女儿也就成了红军干部的后代,也就名正严顺的可以进全日制的中福会幼儿园,从这点上讲,她也没沾朴凡这个市委书记秘书的半点光。

    卢华边想着,边帮女儿穿戴好,自己背上包,和女儿一起出门上班去了。

    朴凡到办公室后,飞快而又工整的把昨夜整理的谈话重新记录抄写了两份。他原本准备把谈话记录的底稿,留存在自己的办公室档案中,但总觉得有点不妥——他怕程道义或秋光在看过谈话记录后再作修改,那么自己存档的底稿就会与修改过记录会有差别,万一将来档案移交时,会留下疑义和被人利用的话柄,这对程道义对秋光都会有不利的因素。天知道政治有多凶么险。而且,往往祸端是从一句话或者几个字开始的。凭着他这几年来在高层领导中所耳闻目睹的事实,思考揣摩的经验,以及心里一种强烈的预感:昨夜里,程道义书记和秋光部长这样坦率的、发自肺腑的谈话,以及直言不晦的语言和指名道姓的批评与建议,是不宜一字不漏的上报的,必须要作一些修改和删节,使之话语更委婉一些,意思更含蓄一些,建议更留有余地一些

    于是,朴凡决定把一份记录抄写稿送秋光部长,另一份抄写稿连同记录底稿全部交给程道义,自己这里一字不留——要留,就全部留在记忆里。至于程道义会怎么处理,让书记自己去决定,或作为文件全部交办公厅存档,或作为个人谈话记录自己收藏,或修改删节,改头换面后再与众见面那是书记的权利和想法,无人能阻止和轻易改变。

    朴凡分别将记录稿装入两个牛皮纸大信封里,在一只信封上写:秋光部长亲阅,并封死信封口。另一只没有封死信封口,也没有写程道义书记阅。因为,这已经是习惯和规定:朴凡呈上的文件都是程道义一个人专阅的。

    做完这些事后,朴凡准备去接程道义参加常委会,可抬头一看墙上的挂钟,时间还早,离十点开会还有一刻钟。于是,就坐在桌前,他想起了李景峰。在桌上,放着那包李景峰留下的遗物,遵照秋光部长的指示,今天也要送机要室派专人送到中央组织部。

    睹物思人。朴凡的眼前慢慢浮现出李景峰临终前那张干枯瘦窄的脸庞耳旁又回想起李景峰那苍凉悲伤、还带着几分遗憾和悔恨的声音

    正在这里,虚掩的门响起了几下敲击声,没等朴凡反应过来,已看有人推门而进。朴凡忙站起身,一看就愣了一下:进门的是李荣祖副市长。

    李荣祖自从进入这幢楼办公后,一次也没有进过朴凡的办公室。李荣祖有两个办公室,作为市委常委,在这幢楼的三楼有个办公室,作为副市长,在市政府的大楼里另有一个办公室,不过,李荣祖似乎更喜欢在这幢楼里呆的时间多一些。大概这里离权力的中心更近。

    “小凡,在忙吗?”

    李荣祖很热情的称朴凡为小凡。因为朴素也是这样称呼的。

    “啊呀,是李副市长,不忙,你请坐。”

    “不坐了,马上开会,还早,经过二楼,顺便过来看看,小凡啊,你和你哥哥朴素可不像兄弟俩啊,你比朴素精神,更年轻有为。”

    李荣祖亲切热情的拍着朴凡的肩头说。他的话是真实的。市委办公厅里的工作人员,都说朴素和朴凡这对秘书兄弟不仅脾气性格不像,长相也无共同之处。朴凡已经不止一次的听到这种说法了。

    “不,李副市长,我哥比我能干,他是大学本科毕业,我只不过刚混了个夜校大专文凭。”

    朴凡谦虚而有分寸的回答。朴凡说的也是真话。他一直认为,朴素的性格和脾气,比自己更适合做秘书这项工作。不过,对于李荣祖的到来,他还是很惊讶的。心想,一定是为什么事来的,否则,这个举动是很异常。

    一般来说,市委的办公楼内,特别是书记、副书记和常委们办公的楼层里,几十年来形成一种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领导与领导之间,没有事情交谈,是不串门的,即便有事情谈,也会先用电话联系,需要见面,也常常到会议里去谈;秘书与秘书之间没有事情联系,更不能随便串门的;领导如与其它领导的秘书有事商量,自己轻易是不能去的,只能让自己的秘书去联系,秘书如果要为别的领导去办事情,一定要请示汇报的据说,这个不成文的规定,是党内从延安时就形成的,现在,不仅是各个地方政府党委都这样做,就连北京中南海勤政殿,军委景山办公大院,也都严格的遵守着这个没有文件规定的规定。轰轰烈烈的改革大潮,没有能冲刷掉这个不成文的规定,相反,依然坚如盘石的被这幢楼里的每一个人小心而谨慎的遵循着。这点,非常容易理解:任何一个领导,都是不愿意看着自己的秘书去为其他领导做事的,就如同谁也不愿意自己家里的保姆为别人家里去干活一样。除非家里缺了点油盐酱醋,要去别人家临时去借点。当然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这个“其他领导”的官位比自己高,让自己的秘书去“打打工”,“帮帮忙”,那是非常乐意的,甚至是求之不得的。

    李荣祖显然是存心用一种漫不经心的、随意的方式打破一次这种不成文的规定。因为他有着他的目的。

    朴凡的判断没有错。

    李荣祖随意聊问了几句后,忽然问道:

    “小凡,昨晚中组织秋光副部长夜访程书记,是吗?”

    朴凡点了点头。

    朴凡望着李荣祖那张线条很柔和的、有点女性化的脸,心里想到:这已经不是秘密,谈话的内容才是秘密。李荣祖是不能打听谈话内容的,当然,他相信,李荣祖不会那样做的。就是想打听,自己也不会泄露一个字的。

    李荣祖当然不会那样做。他没有愚蠢到这点规矩都不懂,他只想确认一件事。

    “小凡,听说你与秋光部长在十几年前就认识?那时候就是好朋友?”

    “是的,当兵时就认识了,那时秋光部长在河南劳改农场里当农民。”

    朴凡明白了。李荣祖是为证实自己与秋光部长的关系而亲自登门的。他想起来了,是昨晚回家的路上自己对朴素谈起的事。一定是朴素向李荣祖汇报了。

    “无巧不成书啊!真是!”李荣祖感叹的说:“人生各有奇遇。”

    朴凡心里猜想:李副市长大概由此而想起了他与邓小平拍照时对话的巧遇。

    “小凡,朴素对我讲了你和秋部长的关系,今天一早秘书长也告诉我,他昨晚陪秋光部长回兴国宾馆的路上,一路上秋光部长都在称赞你,对你的评价很高啊,他还说和你是患难之时的忘年交。”

    “那是部长客气话,我小小的秘书怎么敢和部长忘年交。那时候,只不过看他饿的脸无血色,送过几次鸡蛋,一起喝过几次酒。”

    朴凡轻描淡写的回答。他很清楚,自己和秋光部长根本没到那种生死患难之交的程度。

    “哎,小凡,话不能这么说,那时候,是老同志们在受到打击,遭到迫害最困难的时候,那时候,送一个鸡蛋比今天请喝一百次酒,都让他记忆深刻,甚至终生不忘。”

    “没那么严重。再说,我也不属于秋部长管,他在北京,我在上海,井水河水,流不到一起。”

    李荣祖笑了笑,心里想道:“你不归他管,是的。可我是百分百归他管啊!”但他不会轻易说出口的。?c=860010-031901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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